他们无法相信,靠着鲁荒王和郭宁妃这棵大树,原本可以享尽荣华富贵,怎会顷刻间就大祸临头?
而王府深处,一间隐蔽丹房旁的值守小屋内,一个穿着绸缎管事服、眼神闪烁的中年男人,正在手忙脚乱的指挥两个亲信小厮,额头上全是冷汗。
「快!快把那几个匣子!还有丹房里的底簿!都拿来!拿到后院锅炉房烧了!快!」
他正是泄露丹方出去的鲁荒王心腹管事。
他深知自己经手的事情是何等隐秘和致命,一旦被查出来,绝对是凌迟碎剐的下场。
他自己也手忙脚乱地从床下的暗格里掏出一本用油布包裹的、记录着各种药材来源、丹方试验记录的小册子,这是他最致命的罪证。
他像捧着烫手山芋一样,急匆匆地就要往外冲,想去亲自销毁。
然而,就在他刚拉开房门的一刹那——
「砰!」
房门被人从外面猛地踹开。
刺眼的火把光芒下,是几名身着飞鱼服、眼神冷冽的锦衣卫。
为首的小旗官冷笑一声,目光精准地落在他怀里还没来得及藏起的油布包上:
「王管事?这幺着急,是要去哪儿啊?手里拿的,又是什幺好东西?」
王管事瞬间僵在原地,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灰,怀里的册子『啪』地掉在地上。
他双腿一软,瘫倒在地,裤裆瞬间湿了一片,只剩下绝望的呜咽。
人赃并获,他连一丝狡辩的机会都没有了。
当大队官兵开始砸毁王府时,朱肇辉和汤氏等王府核心成员已被勒令集中在主殿前的广场上,『观看』这场对他们而言不啻于凌迟的毁灭。
看着熟悉的亭台楼阁在刀斧下崩塌,珍爱的奇珍异宝被随意践踏或装箱抄没,听着琉璃破碎、梁柱断裂的刺耳声响,闻着随风飘来的烟尘味,汤氏紧紧搂着年幼的朱肇辉,身体不住地颤抖,美丽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和无尽的绝望。
她或许想起了昔日王府的繁华,想起了丈夫朱檀生前的荒唐与最终的早逝,更想到了自己和儿子那漆黑一片的未来。
年幼的朱肇辉则被眼前的景象彻底吓傻了。
他死死抓住母亲的衣角,看着那些凶神恶煞的兵士,看着变成废墟的家,小脸上满是恐惧和茫然,终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哭声在断壁残垣间显得格外凄厉。
一些忠于王府的老仆跪在地上,朝着应天的方向磕头,哭喊着『皇上开恩』,但他们的声音很快就被砸毁的轰鸣声淹没。
王府外围,被官兵拦在外面的百姓越聚越多,他们踮着脚尖,伸长脖子,看着这座昔日他们只能仰望、甚至充满畏惧的王府是如何被夷为平地的。
「啧啧,真是天威难测啊……说砸就真砸了!」
一个老者摇头叹息,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
「活该!叫他们以前横行霸道!那小王爷强占我家田地时,可想过有今天?」
一个衣衫褴褛的汉子咬牙切齿,脸上是压抑已久的快意。
「快看!」
有人指着从废墟中清理出来的物件议论道:
「那是不是王府的丹炉被擡出来了?听说就是这些玩意儿害死了王爷!」
「唉,只是苦了府里的女人和孩子……」
也有心软的妇人,看到被押解出来的女眷和哭泣的孩子,面露不忍。
「苦!苦个屁!你知道这小王爷害死了多少人吗?听说炼丹都杀了九十九个童男童女!」
「畜生!活该这个下场!皇上英明!大义灭亲!」
百姓们的反应是复杂的,有对权贵倒塌的快意,有对老朱的敬畏,有对往昔压迫的痛恨回忆,也有一丝对无辜牵连者的同情。
但老朱的这场清洗,远没有结束。
……
东宫,夜色正浓。
吕氏正坐在梳妆台前,由贴身宫女服侍着卸下钗环。
铜镜中的她,依旧保持着温婉的仪态,但眼底深处那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隐忧,却逃不过自己的眼睛。
突然,一阵急促、杂乱且极具压迫感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东宫夜的宁静。
伴随着的,还有内侍惊恐的阻拦声和呵斥声。
「你们不能进去!这里是东宫!」
「滚开!锦衣卫奉旨拿人!」
吕氏的手猛地一抖,一支玉簪掉落在地,摔成两截。
她的脸色瞬间煞白,心脏狂跳起来。
几乎是同时,她寝殿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数名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面色冷峻的锦衣卫缇骑,在一个面无表情的档头带领下,直接闯了进来。
他们甚至没有行礼,冰冷的目光如同刀子般扫过殿内每一个惊慌失措的宫女太监。
「你们……你们想干什幺?!」
吕氏强作镇定,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站起身,将下意识躲到她身后的朱允炆护住。
那锦衣卫档头这才微微抱拳,声音毫无感情:
「奉皇上密旨,清查东宫旧人。请太子妃娘娘行个方便,勿要阻拦。」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缇骑便如狼似虎地扑向那些早已吓傻的宫女太监,开始按照一份名单抓人。
「刘孝,前东宫典药局内侍,带走!」
「李福顺,原太子书房伺候笔墨,带走!」
「赵嬷嬷,曾掌管太子寝殿器物,带走!」
被点到名字的,无一不是吕氏的心腹,或是曾经贴身伺候太子朱标、可能知晓其私下用药等隐秘的老人。
尤其是那个刘孝,她是吕氏继张义、王德、孙仁之后的最后一个心腹,也是她从娘家带来的、最信任的心腹。
「娘娘!娘娘救命啊!」
刘孝吓得瘫软在地,绝望地向吕氏伸出手。
吕氏浑身冰凉,手指死死攥着衣角。
她知道,东宫的天要变了。
但她却什幺都不敢做,只能任由这群锦衣卫在东宫肆虐。
「张尚宫!李公公!王掌事!」
一个个熟悉的名字被喊出,一个个伺候了东宫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老人被粗暴地拖拽出来。
「娘娘救命啊!」
「老奴冤枉啊!」
「奴婢什幺都不知道啊!」
哭喊声、求饶声瞬间响彻殿宇。
一个曾经负责太子朱标茶水的嬷嬷,死死扒着门框不肯松手,被一名缇骑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开,拖死狗般拽了出去。
一个掌管过东宫小库房的老太监,瘫软在地,涕泪横流,嘴里只会反复念叨:「太子爷……老奴对不住您啊……」
吕氏看着这如同抄家般的场景,浑身冰凉,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