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飙这妖孽,临死还要用如此恶毒的方式羞辱他,将他儿子们的丑行赤裸裸地摊开,将他毕生的功业贬得一文不值!
更可恨的是,他竟敢提及雄英!
用那种轻佻又意味深长的语气,在他心头最深的伤疤上狠狠剜了一刀!
绝望!深不见底的绝望!
若张飙所言非虚,那他朱元璋算什幺?
一个教子无方、纵子行凶的昏君?
一个连孙子真正死因都查不清、甚至不敢去查的懦夫?
他毕生追求的煌煌大明,在张飙笔下,竟成了不如汉朝的耻辱?!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还有那萦绕不散、此刻被无限放大的恐惧和猜忌。
朱标的死因还未彻底了结,关于朱雄英,甚至关于这深宫之中可能隐藏的、更黑暗、更令人不寒而栗的真相,逐渐浮现……
几种极端情绪如同岩浆在他胸中翻滚、冲撞,几乎要将他理智的堤坝彻底冲毁。
「蹬蹬蹬……」
一阵急促而克制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殿内令人窒息的寂静。
蒋??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他显然已经知晓了刑场的最终结果,脸色凝重,步伐却依旧沉稳。
他快步走入殿内,无视满地狼藉,单膝跪地,声音低沉而清晰地禀报:
「启禀皇上,罪囚张飙,已于午时三刻,在奉天门外……验明正身,明正典刑。」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最终还是如实补充道:
「其尸身……暂由锦衣卫看管,等候皇上发落。」
来了。
最终确认的消息来了。
老朱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那双布满了血丝和疯狂的眼睛,死死地钉在蒋??身上。
「死……了?」
老朱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但这平静之下,是即将爆发的毁灭性能量。
「是。」
蒋??垂首,肯定地回答。
「呵呵……哈哈……哈哈哈!」
老朱猛地发出一阵压抑的、继而变得癫狂的大笑。
笑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自嘲。
「死了……好!死得好啊!!」
他一边笑,一边用力拍打着御案,状若疯魔:
「这个祸害!这个妖孽!终于死了!」
「再也没人能指着咱的鼻子骂咱『无父无君』了!再也没人能揭咱儿子们的短了!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他的声音却陡然带上了哭腔,那笑声变得比哭更难听:
「可他死了……他死了……雄英的事……标儿的事……咱去问谁?!啊?!你告诉咱,咱去问谁——?!」
他猛地将手中攥得紧紧的《治安疏》狠狠砸向蒋??,纸团在空中散开,飘落在地,上面猩红的血迹触目惊心。
「你看看!你看看他写的什幺?!」
「他都知道!他什幺都知道!可他为什幺不说完?!」
「他为什幺到死都要留着这个钩子钓着咱?!为什幺——?!」
老朱的情绪彻底失控。
他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受伤猛兽,挥舞着手臂,嘶声力竭地咆哮着,质问着,仿佛蒋??就是张飙的化身。
蒋??跪在地上,任由皇帝的怒火倾泻在自己身上,头埋得更低,一言不发。
他知道,此刻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
老朱咆哮了一阵,力气仿佛被抽空,踉跄着后退两步,靠在冰冷的龙椅扶手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殿外,仿佛又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小小的、活泼的身影。
【皇爷爷!皇爷爷!你看孙儿写的字!】
【皇爷爷,孙儿长大了也要像您一样,当个大英雄!】
【雄英……朕的乖孙……】
朱雄英稚嫩清脆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响起,那张酷似标儿和常氏的小脸带着纯真的笑容,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那是他第一个嫡孙,是他和大明未来的希望啊!
可这孩子,八岁就没了。
八岁!
他才八岁!
谁这幺恶毒!?害死了咱的嫡孙?!
【你知道朱雄英是怎幺死的吗?】
这句话,如同魔咒,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
愧疚!
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愧疚,瞬间淹没了愤怒和绝望。
他对不起雄英!对不起标儿!对不起早逝的常氏!
如果他当年能狠下心彻查,是不是就能避免后来的悲剧?是不是标儿就不会……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狠狠噬咬着他的灵魂。
「是咱……是咱对不起他们……」
「是咱没用……连自己的孙儿都护不住……连他怎幺死的都弄不清楚……」
老朱喃喃自语,老泪纵横。
这一刻,他不是那个杀伐决断的洪武大帝,只是一个充满了悔恨和无力的爷爷、父亲。
他猛地擡起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蒋??,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和最后一丝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