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4章 史上最纯净爱情(感谢烟火与火焰上盟,为大佬加更)
一辆满载的大巴车晃晃悠悠地开进远山县,青石板路沁着露水豌蜓进西坪村口。
影片以俯拍全景展开,层叠山峦、豌蜓小路,以及灰绿色调与雾气营造压抑的时空感,暗示了柒零年代封闭的社会环境。
观众们的代入感不算太强,毕竟现场除了行业内人士外,最多的就是刘伊妃的粉丝,也是本片票房的主要贡献力量。
爱情片、文艺片,对于男性观众的吸引力太小了。
汽车开进车站,面色有些营养不良的苯山大爷举着「欢迎市八中」的红纸。
主观镜头跟随他的目光看向大巴车,静秋背着打补丁的棉布包走下岐呀作响的长途汽车,背后是「抓革命,促生产」的斑驳标语。
这个因父亲画家身份和家庭成分问题而终日低垂眼帘的高中女生,是来为学校教材编写组采集革命故事的。
「哇~」
小刘的出场,叫影厅里响起一阵惊呼和议论声。
即便在海报里已经看到过刘伊妃扎看两个麻花辫的年代造型,但真正配合看影片灰蒙蒙的色调和逼真嘈杂的车站背景音走出来,所有人才对她的扮相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昔日仙气逼人、星光四射的顶级美女刘伊妃,正在被车门口的光线拉长纤细身影。
她扮演的静秋垂下脖颈,半旧的灰蓝色短袖褂子套在细瘦的身躯上晃荡。
镜头下移,深色裤腿明显地短了一截,露出鳞脚踝上沾着泥点的解放鞋鞋帮。
经过高强度的「做旧」,小刘的面部细节在镜头里清晰呈现:
风吹日晒的质朴脸颊、营养不良的唇色与那双低垂眼帘下藏着的惊惶与羞怯,整个影厅的惊呼都源于她身上每个毛孔渗出的时代困顿感。
导演用主观镜头让观众代入苯山大爷的目光逼视这闯入封闭山村的「异类」,随即转为静秋视角的余光特写。
她视线只敢停留在自己补丁背包与短窄裤脚边缘,灰蒙蒙画面中,唯有背后的斑驳标语与粗的车站环境声,印证着高压年代的真实质感,令刘伊妃彻底消融在静秋这个角色里。
此刻她身上没有半分明星光彩,只剩个被时代碾磨得草木皆悲的少女躯壳。
不知为什幺,刚刚的场景没有让观众入戏,但赵苯山和刘伊妃两位演员的特写和动作细节,反倒让影迷们静下心来。
八中的老师打了招呼,赵苯山饰演的村长热情地领着大家出发回村。
静秋背着打了补丁的帆布包,因为性格胆怯走在最后一个,磨毛的背包带紧勒着肩脾骨。
她全程维持着肩颈内扣的姿态,像只受惊的鸟雀不去触碰任何视线,连整理滑落的背包带时也只敢用指尖迅速勾一下,旋即收拢起瘦骨伶仃的手腕。
正是这种怯懦的动作细节,配合着服化道,把那个大家固有印象中的刘伊妃,完全地隐藏了。
从她的第一次出场看起来,全片的人物基调已经立住。
镜头拉远,村长带着老师、学生们往村里行进,到了全片的核心意象大山楂树前。
「这就是那棵有名的英雄树。」
同学们都望向山楂树。
罗老师站起来看了看:「哦!我知道这棵山楂树,它之所以被称为英雄树,是因为他在如火如茶的抗日战争年代里,见证了无数革命先烈为祖国为人民英勇献身的可歌可泣的场面。」
村长砸吧这嘴想要继续解释:「鬼子在这个地方啊—"
罗老师抢过话:「从第一个抗英雄被枪杀在这棵树下,无数的抗日战士前仆后继的在这棵树下牺牲,烈士的鲜血浇灌了这棵树下的土地———"
「所以它开的是红花,而不是其他山楂树的白花。」
市八中的肖老师最终也没给赵苯山饰演的村长插进一句话。
镜头中,老村长的烟杆被突然打断时骤然握紧,原本指向树疤的手臂僵在半空,随即肩膀下沉。
「是,都这幺说的。」他闷闷地嘟了一句,拿烟杆无意识敲打自己鞋帮,黄铜烟锅与解放胶底碰撞发出闷响。
台下经历过那个时代的老韩知道,赵苯山饰演的这个人物,其实是一个时代符号,他是被中断的乡土叙事者,是带着沉默的历史创伤。
真是个好演员啊。
可以说自前出场的所有人物:
牢牢把握宏大叙事权力的罗老师、怯儒平凡的静秋、憨厚质朴的村长,都很生动传神。
村长带着学生老师们分配居所,静秋站在最后一个,轮到她时候其他家已经住满,于是分到了村长家。
萨日娜饰演的村长大妈给她介绍了大儿子、大儿媳的闺女欢欢,也是后续剧情中串联男女主的小演员,以及二女儿常芳和王保强饰演的常林。
中午做饭,看着城里来的姑娘露出笑容的常林去挑水,静秋想要帮忙,被大妈支使着带欢欢一同去找她的「三爹」。
台下的影迷们都在暗暗期待,静秋和老三的故事就要开始了。
张一谋对电影叙事节奏的把握非常巧妙,在欢欢和静秋去找老三的过程中,穿插了电影开场至今最「明艳」的色调。
说是最明艳,其实还是全部利用自然光,保持本片纯净、质朴的年代感的格调。
欢欢的小手紧紧着静秋冰凉的指尖,像只不知疲倦的小雀,拉着这位「城里的姐姐」在田埂上蹦跳。
午间的光景巧妙地晕染开来,不同于车站与山路的灰蒙压抑,此刻山坡溪流间的绿意被澄澈的天光筛过,显出一种近乎透明的青翠,连空气里浮动的燥热灰尘都变得柔和、清晰。
静秋站在高处,看着欢欢轻车熟路地去到桥下地质勘探队的驻地,观众们的期待感被这个画面拉满。
特别是刘伊妃身体微微前倾的探询,带着观影者一同盼望起男女主的第一次会面。
终于,路宽饰演的老三第一次出场了。
镜头切回静秋低角度的好奇视角:
逆着光,那身影的轮廓显得有些模糊。
清瘦但匀称的身板,阳光勾勒着他的肩头和湿漉漉的短发,散发着一种属于劳动的、青春的、
未经世故的气息。
水光在他身后跳跃,把男子镶嵌在一片明晃晃、暖融融的光晕里。
这与静秋此前所见的灰暗环境形成了一种近乎梦幻的反差,不是色彩的堆砌,而是纯粹阳光带来的、瞬间点燃的生机与温暖,
影片至此的镜头语言和色调,和前面二十分钟形成了鲜明对比,让期待着纯爱剧情的影迷们瞬间代入,被画面感染得心情愉悦。
身材高大的老三抱起欢欢走近,刘伊妃饰演的静秋想看又不好意思看,只是在前者玩笑「这就是城里来的学生作家吧」时,短促又及时地做了回应。
「不是作家,我是八中的学生,来采写村史,回去编教材。」
害羞又急切。
老三笑的时候着大白牙:「你肯定要写那棵山楂树吧!」
「你怎幺知道?」
「我猜的。」他拿出一颗大白兔奶糖递给欢欢,又拿出一颗递给静秋。
后者对糖并不陌生,但还是婉拒了:「给小孩吃吧。」
路宽饰演的老三笑容纯净:「不是小孩就不能吃糖了?」
欢欢学舌:不是小孩儿就不能吃糖了?
静秋笑了笑,从老三手里接过了奶糖。
仿佛没有任何预兆、观众也不觉得有任何突兀,似乎眼前这对特殊时期的男女,第一次见面就互相升起的好感,是如此的顺遂和自然。
这是电影叙事中很不容易达到的效果。
一部小说,尚且要前后铺垫十几、几十万的文字来叙述男女主角的情暗生,电影只用一分钟的镜头,如何做到?
首先是导演省略和留白的诗意表达。
这段初见的剧情中,静秋对话压缩至「短促回应」,避免长篇台词破坏时代背景下情感的含蓄性。
其次是本片注定要被称道的构图与色调,开局的灰蒙压抑到现在的自然明艳,环境的反差天然成为情感萌发的催化剂。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当然是两个演员的表演。
路宽饰演的老三的开朗阳光,小刘饰演的静秋的羞怯好奇,几乎已经脱离了固有的表演痕迹,
仅用了几句对话完成了对情感合理性的逻辑补充。
观众们根本不需要思考,更不会去质疑:
他们为什幺会互相萌生好感?
因为在这段一分多钟的初见场景中,导演对时代符号的高密度植入、色调构图的情感强喻、演员以微观身体语言替代台词,形成了完美的三重互文。
叫人只会看得傻笑,完全没有思考的欲望,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静秋和老三一路聊着村口的山楂树,静秋很好奇那树真的会开红花吗?
「我父亲是画家,我从小就看他的画,我知道山楂树没有开红花的。」
「谁告诉你开的是红花?」
「八中的罗老师。」
老三抿了抿嘴,笑道:「他说归他说,我建议你在明年5、6月份亲眼来看一看,山楂树到底开的是什幺花。」
这世道,主动和被动说谎的人太多了。
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幺:「对了,别轻易告诉别人你父亲是画家。」
静秋听得微证,只是闭紧了牙关点头,面颊微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