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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群洋鬼子呢?

他们穿着笔挺的西装,满口法律与民主,制定了无数繁文缛节的规矩,却把最基本的信义二字踩在脚底下。

他们把背叛包装成国家利益,把欺诈美化成政治智慧。

「哪怕是战国时期的纵横家,哪怕是过去的青帮流氓,也知道盗亦有道,」刘锴的手在颤抖,那是被气的,「收了保护费还要杀人全家,这是连畜生都不如的行径。」

刘锴想起了他知道的送给林燃的礼物。

那些从故宫南迁文物中精心挑选出来的字画。

那不仅仅是钱,那是汉族的魂魄,是五千年的文脉。

林燃收下了。

他把中华的魂魄收进了口袋,转头不做事。

在刘锴看来,这哪里是文明人?

这分明就是未开化的蛮夷!

「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

这就是蛮夷和华夏的区别。

华夏讲究的是礼义廉耻,讲究的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而蛮夷,无论他们的船坚炮利到了什幺程度,无论他们的摩天大楼盖得有多高,他们的内核依然是那群在森林里茹毛饮血、只认利益不认道义的禽兽。

「也是,」刘锴看着漫天飞雪,「是我们错了。」

「我们错把这群披着人皮的狼,当成了可以讲道理的人。

我们试图用君子的规矩去约束小人,试图用华夏的礼去感化蛮夷的利。」

「刺杀?」

刘锴在心里反问在背后大厦里高高在上的参议员。

「你们觉得那是野蛮。

但在我们的史书里,那叫专诸刺王僚,那叫荆轲刺秦王,那叫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当道义已死,当信义崩塌,当所有的规矩都被你们这群文明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时,最原始的血偿,反而是最高尚的复仇。」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刘锴紧了紧身上的大衣,感觉自己像是一个穿着长袍马褂的遗老,孤独地站在钢铁森林的华盛顿街头。

他们唯一的错误,是在没有调查清楚实际情况的时候就去刺杀教授,在没有想清楚大家都是华人的情况下,就贸然以为教授不办事。

教授办事了,只是大家对事的理解不同,或者说教授只能做到这个地步。

而他们也不是输给了正义,不是输给了智慧。

他们是输给了这个礼崩乐坏的时代,输给了这群把无耻当光荣的文明蛮夷。

「千秋黄沙,全唐浓墨...」

那首歌的旋律又在脑海中响起。

刘锴低下头,看着路边被雪水浸泡的污泥。

既然这个世界已经变成了蛮夷的斗兽场,既然信义二字已经成了被嘲笑的笑话,那幺,作壁上观,大概真的是他唯一的归宿了。

他转过身,背对着国会大厦,走进了风雪中。

在他身后,那个庞大的、不讲信义的帝国,正像一头贪婪的巨兽,在吞噬着旧时代的残骸。

从1945年旧金山签字时的意气风发,作为二战的四大战胜国之一,被视为世界秩序的缔造者;到如今1971年的仓皇辞庙,沦为大国博弈的弃子,被视作阻碍人类团结的绊脚石。

二十六年,恰如一梦。

梦醒了,就是千秋黄沙。

而刘锴,在联合国的玻璃大厦里,整整工作了九年。

这九年,是他作为外交官最辉煌的九年,也是最煎熬的九年。

他像是守着孤城的将军。

城里的粮草断了,城里的主公疯了,而城外的盟友正在和敌人把酒言欢。

他在这九年里,用尽了所有的纵横捭阖,用尽了所有的优雅与辩才,去维护那个摇摇欲坠的法统。

他曾以为自己是在守护文明的火种,守护华夏的道义。

直到今天,直到刚才。那个叫普罗克斯迈尔的蛮夷告诉他:你的道义是过时的笑话,你的坚持是挡路的顽石。

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他面前。

司机下车,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刘锴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风雪中,远处的星条旗依然飘扬,而他脑海中那面曾在纽约上空飘扬了二十六年的旗帜,正在缓缓降下。

没有军乐,没有礼炮,没有致敬。

「走吧,」刘锴低声对司机说,声音轻得像是一声叹息。

车轮碾过积雪,留下了两道深深的车辙,但转瞬间就被新的落雪覆盖了。

什幺都没留下。

很快他将不再是代表,不再是大使。

他只是一个流落在纽约富人区的寓公,一个在深夜里听着全唐旧曲、作壁上观的老人。

属于他的时代,即将结束。

华盛顿的漫天风雪,送ROC末代驻联合国大使最后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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