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浩云语速加快:「除了一个叫包玉刚的船商,其他小股东三天前私下把手里的香江海运股份全转给了一家叫『长和』的海运公司。我刚打听到的消息,这家『长和』才成立一个月,背后疑似有怡和洋行的影子。」
许世勋苦笑,低头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的休·巴顿,对方正优雅地举杯示意。
他无奈道:「不是疑似,就是。怡和的大班现在就在我这儿,逼我把香江海运的股份交出去。他们趁我爹不在,发起总攻了。董先生,你也别急。我爹昨天给我消息,他今天会去伦敦温菲尔德庄园见林爵士。有什幺事,等两天后他回来咱们再商量。」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董浩云叹了口气,显然对眼下的局势无计可施。
许世勋挂断电话,转身面对休·巴顿。作为家族二代,他只有一个念头:拖延。
毕竟只要不做决定,就不会出错。
休·巴顿放下茶杯,轻拍双手,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
「许先生,这次不卖,两天后许老先生回来,价格可就不一样了。另外提醒你一句,从明天起,从汇丰到渣打,对许氏集团的抽贷将全面启动。
对了,你们名下的地皮,我们已经准备好作为『长和』的见面礼。」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还有,林爵士在数学和航天领域的确成就斐然,他的工程造诣也令人叹服。锥形导柱定位装置的设计,直到现在,我们怡和的工程师都没找到更好的方案。
但这不代表他是万能的。
在金融领域,他显然无能为力。
另外由于他在NASA任职,无法亲自来香江,对许家的现状,他鞭长莫及。」
与住在半山别墅的许家不同,此时的包玉刚还只是航运界的小角色。他虽已崭露头角,却买不起半山区的豪宅,只能住在深水湾的高档住宅区。
他的环球航运公司规模有限,拥有几艘二手货船,靠「以租养船」的策略艰难成长。
客厅内,恒生银行创始人何善衡正苦口婆心地劝说:
「包生,除了许、董两家,其他船商的股份都卖给我们了。你何必让自己陷入绝境?你的股份我们愿意以20%的溢价收购,你好我好大家好,何乐而不为?」
何善衡今年61岁,比包玉刚年长近20岁。他与汇丰银行关系密切,是怡和1961年上市的本地合作伙伴,此刻被怡和派来游说包玉刚。
包玉刚死死盯着何善衡,沉声问道:「何叔,如果我不妥协,恒生银行是不是也要抽环球航运的贷?」
何善衡叹了口气:「在香江,胳膊拧不过大腿。」
包玉刚语气坚定:「何叔,你知道香江海运对华人意味着什幺吗?」
何善衡微微一怔,随即苦笑道:「我能把恒生商行做成恒生银行,怎幺可能不知道?它意味着华人有可能第一次主导全球海运标准。意味着全球港口、船舶、货柜的改造都要沿着香江海运探索的路走下去。我也看过你们内部的报告。」
包玉刚心头一暗,追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帮英格兰人从我们华人手里抢走成果?」
何善衡摇摇头,语气沉重:「你以为你们的报告是从那些出卖香江海运的小船商手里拿到的?
错了,是从香江海务处得来的。海务处的报告比你们自己写的还要详细。你们真以为能瞒住所有人?没有海务处的配合,香江海运在华人手里又能怎样?还是那句话,胳膊拗不过大腿。
林爵士很厉害,但不是万能的。在香江这个地界,还是英格兰人说了算。」
他停顿片刻,继续道:
「再说,谁说你卖了公司就不是华人了?香江海运卖给的不是怡和,是『长和』,老板照样是华人。
这依然是华人把海运标准推向全球的机会。」
房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窗外海风吹动玻璃,发出低沉的「呼呼」声。
包玉刚深吸一口气,目光如炬:「不,我不会卖。哪怕银行抽贷,让我环球航运从一条小破船重新爬起来,我也不会卖给『长和』。
你说得没错,『长和』也是华人公司。但我要做堂堂正正的华人,而不是给白人当狗的华人!」
何善衡脸色一沉,显然被这话刺中。
这也是在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