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顾泉的执拗。
「.若.若陛下垂怜.可.可求葬于九嵕山.皇陵之下为.为陛下.镇守皇陵」
虚弱的话音再次响起,宛若一根刺一般瞬间扎进立刻李世民的心中。
一瞬间,李世民的眼眶骤然赤红。
他几步抢到榻前,几乎是半跪下去,一把攥住了顾泉枯槁冰凉的手,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与惊惶,急迫地打断了顾泉遗言:
「子渊!」
「你你这又是何苦?难道连你,也要弃朕而去吗?」
滴滴的泪水不断落下。
李世民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一个帝王的风采,就像是当初面对长孙皇后即将逝去时那般的无措。
甚至比当时还要更加的失态。
「陛陛下?」顾泉终是认出了李世民,声音忽然就拔高了许多,脸上竟露出了一丝笑容,「能在.临死之前见到陛下,臣知足矣。」
「子渊,莫说胡话!」李世民哭着摇头,想要唤来医师为顾泉续命。
但顾泉却忽地反握住了李世民的手,整个人的呼吸愈发的粗重:「陛陛下,不必了,且听臣说。」
他的声音渐渐清晰,但却并无人为此感到高兴,皆知这是回光返照。
李世民表情一僵,强忍着泪水看着顾泉点头。
「太子之事.陛下要谨记啊!」
顾泉第一时间便说起了李承干,亦如当初的长孙皇后。
强烈的悲意愈发浓郁,让李世民难以控制,他的身体甚至都在微微的发抖。
「陛下,当前大唐已无需大动,万世伟业非一时可成,陛下切记要待西域之事大定」
那紧攥的手渐渐开始颤抖,力气在飞速流逝,但顾泉眼中的光却是愈发的明亮。
就在最后,他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决绝,将那句萦绕心头、至死方休的执念,重重地、清晰地,再次锤入帝王的心间:
「求陛下允臣为陛下拱卫皇陵。」
他紧紧的领着李世民,连呼吸都停了下来,不愿咽下这最后一口气。
李世民的双眼愈发的朦胧。
看着眼前已经彻底走到绝路的顾泉,他终是于心不忍点了点头。
下一瞬间,那攥着他手的枯槁手掌终是彻底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子渊!!!」
随着李世民的一声哭嚎骤然响起。
整个顾氏的悲戚之音瞬间达到了极点,而门外的薛三及两个自幼陪着顾泉的护卫,在这一刻立刻走出了房间。
「陛下!公子已行,黄泉路远!求陛下恩准——允我等,随公子永世拱卫皇陵。」
话音未落,根本不给任何人阻拦或反应的时间!
话音刚落他们便抽出了腰间早已准备好的短刃,立刻便朝着自己的脖颈抹去。
顾氏子死,护卫随死。
其实顾氏早就已经在禁止这种事了,但这种行为是根本不可能阻拦的住的。
哪怕就算能当面将他们拦下,他们也会绝食随死,亦或是想尽任何办法共赴黄泉。
这是最古老的忠诚。
源于内心深处。
他们不愿意自幼追随的公子在黄泉路上孤独而行。
雪越下越大。
李世民直至过了良久之后这才缓缓的走出了房间,声声哭嚎之声不断响起,但却并未引起什幺人的注意。
宫中的消息早就已经被封锁了,这是李世民在顾泉刚刚回来之时便下达的命令。
根本就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看着那漫天的风雪,以及遍地的顾氏子弟,李世民心中的悲凉在这一刻达到了极点。
顾泉这种功勋之臣身死,竟然显得如此寒暄。
昔年的一幕幕场景不断从脑海之中浮现,最后定格在了顾泉割面的刹那。
伴随着一滴滴的泪水不断落下,李世民最后只是深深的叹了口气。
这就是顾氏子弟的魅力。
他并未再做些什幺,只是在回到皇宫之时立刻就下了一道圣旨。
——罢朝十五日!
并且在九嵕山山脚处修建新陵墓。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幺,知道的也不会议论此事,只是会前去默默的参拜。
当李承干知道此事之时同样也很激动,想要立刻前往冠军侯府,不过李世民却拦住了他。
他不能辜负顾泉的嘱托。
只是在正式下葬之时,才让李承干前去祭拜。
而李承干亦是在这座并不豪华的陵墓前,跪了整整三日。.
——————
「贞观十六年,二月丙辰。
是日大雪。
上忽诏停朝参十五日,中外愕然。
复敕于九嵕山昭陵下方别营玄宫,百僚莫解其意。
或阴询于司徒长孙无忌、司空房玄龄等元从勋旧,皆噤若寒蝉,讳莫如深。
无忌、玄龄等旋率宗室近臣,备礼虔祭于新陵。
及窆,皇太子承干衰绖跣足,伏哭于梓宫前,三日始起。」
——《唐书.太宗本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