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的暖意,驱不散他心底的寒意。
周围的喧嚣之音,反而让他更清晰地听到自己血脉中奔涌的不平之气。
他放在膝上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似乎随时都要爆发一般。
而就在酒过三巡之际,耶律延禧的声音亦是再次响了起来。
「女真诸酋,骁勇之名,朕素有耳闻。」
「今日盛会,何不逐一上前,起舞助兴,让朕也见识见识尔等的豪迈?」
话音落下,帐内瞬间安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更响亮的附和与哄笑。
来了。
完颜阿骨打心中冷笑,最不堪的一幕终究还是上演了。
他看到身旁几位部落首领身体猛地一僵,脸上血色褪尽,眼中满是愤怒与恐惧,显然皆是十分不甘。
这已非助兴,而是将人的尊严踩在脚下,反复摩擦。
意在碾碎他们的尊严,检验他们的服从。
可再怎幺不甘又能如何?
在那一道道摄人的目光之下,他们仍是不得不站起身来,走入场中,机械地舞动起来。
一个,两个
当耶律延禧带着戏谑笑意的目光,终于落到始终端坐的完颜阿骨打身上时,帐内的笑声渐渐平息下来。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异样。
「完颜阿骨打,」近侍官高声唱名,带着催促,「陛下恩典,该你了。」
所有的目光,如同利箭般聚焦在他身上。
完颜阿骨打缓缓擡起头,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隼,直直迎向御座之上的耶律延禧,那目光中没有畏惧,没有乞怜,只有一片冰冷的沉静,以及沉静之下汹涌的杀意。
他并未起身,只是微微抱拳,声音不高,却又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臣,自幼习练弓马,只知搏熊斗虎,以卫部落,以报陛下征召。」
「这伶人之舞,实非所长,亦不屑为之。」
「请陛下恕罪。」
一语既出,满帐皆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甚至就连炭火盆中的火焰似乎都停止了跳动。
耶律延禧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神骤然变得冰冷锐利,一股无形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护卫在帐角的辽宫侍卫手已按上刀柄,只需一声令下,便会血溅五步。
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无数道目光在耶律延禧与完颜阿骨打之间来回扫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一些女真首领吓得面色惨白,冷汗涔涔而下,几乎要瘫软在地。
但完颜阿骨打却始终都是那般的镇定。
他绝对不能再忍让下去了。
这些年来,辽国的压迫越来越重,且中枢的实力也已经不复以往,这让他看到了抵抗的契机!
而为何要在此次的头鱼宴上发作。
完颜阿骨打也自有打算。
他必须要站出来,统一各部!
而这显然就是一个最好的机会。
至于辽国的这些人会不会对他动手,他虽然不能笃定但也没有任何的惧意。
一死而已,有何惧哉?
而且只要他完颜阿骨打死在此地,绝对会再次引起诸部的抵抗之心,无论如何,这对女真各部而言都是一个机会!
值得他一搏!
耶律延禧的胸口微微起伏,眼中杀机翻涌。
一个边陲小部的酋长,竟敢在如此重要的场合,当着所有部落首领和臣属的面,公然抗命,挑战他的权威!
若不严惩,他颜面何存?
大辽颜面何存?
思绪之间,他便当即要下令。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席间一位较为持重的宗室老臣,微微倾身,在耶律延禧耳边低语了几句,一下子就让耶律延禧的手怔在了当场,表情也是再次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