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时候如果他被屈打成招那就全完了,咬着牙挺过去反倒是还有一线希望。
不过,在贾岩疼晕过去之后,那些人还是按着他的拇指,在文书上画了押。
很快,枢密院承旨司副都承旨裴德谷,就拿着那份墨迹未干的文书,来到了枢密副使田况的值房外。
大宋司法制度严格遵循「鞫谳分司」原则,枢密院掌军国机务,并无直接缉拿平民之权。
这般指控,若无枢密院副使以上官员签押文书,再经官家御批,是没办法让开封府去抓人的。
而今日,韩琦有要事外出,程戡刚上值感觉有些头疼就回家了,老谋深算的贾昌朝更是早早避嫌远遁。
整个枢密院,能在这文书上落笔的,只剩这位田况田相公。
而之所以裴德谷今天才动手,恰恰就是因为这几天只有今天韩琦才不在枢密院。
室内光线略暗,田况并未坐在公案后,而是负手立于窗前,正望着庭院中一株将开未开的海棠。
听闻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
「裴承旨。」田况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何事?」
裴德谷趋前几步,躬身将文书双手呈上:「启禀田相公,下官有紧急案情呈报,事关枢密安危,不得不冒昧叨扰疑有奸人指使捧日军都头贾岩,挟刃潜入枢府,意图不轨。经查,贾岩之妻弟陆北顾,乃今科省元,或与此事有涉,故乞请当值枢密副使签押,速移送开封府缉查。」
田况听罢,接过文书却不急于展开,淡淡问道:「贾岩其人现押于何处?」
「回相公,已暂拘于枢密院后廨,由亲从官看管。」
「嗯。」
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田况这才拿起眼镜戴上,垂下眼睑,展开文书,目光逐字扫过。
室内一时静极,唯闻窗外隐约的风声。
裴德谷屏息静立,他能感受到田况的审慎。
这位副使并非贾昌朝一系,甚至与韩琦也保持着距离,行事素来只循法度章程。
此刻,他必然在权衡这指控的真伪,权衡签押后的风波,更权衡着此事可能引发的物议。
时间仿佛被拉长。
裴德谷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正一声声敲在沉闷的空气里,而与此同时,他也感觉哪里似乎有点不对劲儿?
但他不敢催促,只能等待。
良久,田况的视线从文书上擡起,隔着眼镜再次看向裴德谷,眼神深邃:「裴承旨,此事牵涉新科省元,非同小可,文书所言『或与此事有涉』这『或』字,可有实据?另外,贾岩带刀入枢密院,是他自家供认?」
裴德谷心头一紧,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
他早已打好腹稿,此刻更是字斟句酌:「回相公,贾岩携刃私入禁地,众目睽睽,铁证如山.至于省元陆北顾,此番请命签押,非为坐实其罪,实为提请开封府依律勘查,以正视听,亦免朝野物议,谓我枢府徇私或是畏难,若是陆北顾并未涉及此事,也是还他一个清白。」
裴德谷这话说的很好听,巧妙地将「可能的嫌疑」和「必须的程序」捆绑在一起,既点出了不签字的风险,又凸显了他按章办事的正当性。
田况沉默着,目光再次落回文书,在那「陆北顾」三字上停留片刻。
裴德谷的话他未必信,但对方这程序,却挑不出错处。
按理来讲,枢密院遭遇此等事,行文请开封府协查是天经地义,至于最终查得如何,那是开封府的事。
如果是平常,这个字,田况也就签了。
毕竟裴德谷走的流程是完全合规的,有什幺事情也不是他的责任,他若此时阻拦,反倒落人口实。
可今天日子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