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裴德谷便被引至书房。
程戡并未卧床,只是身着常服,靠在窗边的榻上小憩,脑门上正贴着两个竹罐这是拔火罐呢。
见裴德谷进来,他坐直身子,头上的两只「角」也跟着晃动。
程戡眉头微蹙,问道:「何事如此紧急?田相公不在幺?」
「下官冒昧。」
特意看了看,确认程戡身边没有眼镜之后,裴德谷才躬身施礼。
他随即将「贾岩持刃潜入枢府」之事简明扼要道来,重点强调了「人证物证俱在」、「事关枢府安危」,以及「田相公以为还需斟酌」。
程戡头脑虽略感不适,但思维依旧清晰。
听到「陆北顾」三字时,他眉梢微动,擡眼看了看裴德谷。
「宋庠的门生?」
听了这直呼其名并不尊敬的话语,裴德谷心中一喜,有戏!
「——正是此人!」
「可田相公素来是有主意的,他既觉得还需斟酌」
程戡语气平稳,听不出喜怒。
裴德谷哪还不知道什幺意思,连忙道:「下官岂敢质疑田相公?只是此事关乎禁军纲纪,更关乎枢密院威严。贾岩已被暂拘,相关人等若迟迟不移交法办,恐生变数.下官斗胆,请程相公回枢府主持大局,明定章程。」
他稍作停顿,声音压低些许:「况且明日便是殿试,若因此等事延误,恐生更多事端。」
这话说得含蓄,却恰到好处。
程戡自然听得出弦外之音,此事关乎陆北顾,而陆北顾是宋庠的门生,他是不介意给宋庠添点堵的。
「呵。」
程戡忽然轻笑一声,似是无奈,又似是了然:「罢了,既是紧急公务,本官这便走一趟。」
他命仆人把脑门上的火罐拔了,露出两个红彤彤的印子,随后又裹了条头巾。
「这风吹得人确实不甚爽利,不过倒误不了正事。」
程戡更衣后,与裴德谷一同乘马车返回枢密院,路上他闭目养神,并未多言。
进了枢密院,程戡径直走向田况的值房,把那份文书讨要了过来.两人都是枢密副使,理论上权力是相同的,程戡硬要,田况也没办法扣下不给。
随后,程戡拿着文书回到他自己的值房,在公案上取笔蘸墨。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目光在文书上再次扫过,确认无误后,提笔在下面签下名字。
——程戡。
字迹端正稳健,一如既往。
「按规程办理吧。」
他放下笔,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下官遵命!」
裴德谷强压激动,小心吹干墨迹,收起文书,躬身行礼:「程相公为公务如此劳心,下官感佩。」
程戡摆了摆手,重新靠回椅背,隔着头巾揉了揉太阳穴,淡淡道:「分内之事,去忙吧,本官再歇息片刻。」
裴德谷不再多言,转身快步而出。
对于他而言,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将这文书以最快速度呈入禁中!
毕竟,因为田况不肯签字,他去请程戡回枢密院,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此时他眼见着下午的日头,都开始渐渐西斜了。
禁中,垂拱殿。
日光慵懒,透过雕花槅扇,在殿外的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殿内寂静,只闻官家赵祯略响的呼噜声。
他去年中风之后身体大不如前,而最近因春寒更是染了咳疾,服过汤药后刚昏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