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理论上来讲,陆北顾和黄道元都是监军,他们说的话分量应当是相同的,这也就导致了当两人意见相反的时候,谁在场,谁话语权更大。
而陆北顾现在没回到麟州,但黄道元却是随时都可以给官家打小报告的。
夏倚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武戡则轻咳一声,试图打圆场:“黄殿头息怒,郭钤辖并非此意,只是用兵之事,确需稳妥......”
“稳妥?”
黄道元冷哼一声,打断武戡:“武知州,你来说说! 此番夏贼入寇,掳我役夫上千,毁我新堡工地,若不能在其退兵时予以重击,挽回些颜面,你身为麟州父母官,脸上就有光吗? “
黄道元虽然不知兵,但在禁中勾心斗角久了,”拉一派打一派“的伎俩倒是用得极见功力。 此话一出,郭恩面色微变。
屁股决定脑袋,一个人观点,永远都是由他的利益立场所决定的,这下武戡怕是不会站在他这边了。 “你自己再想想,这段时间你有什么能写到文书里的功劳? 什么都没有吧? 若是朝中有人想挑理,难道就凭着“坚守待援'四个字,便能搪塞过去? “
武戡被黄道元连珠炮似的话语问得一滞,脸上有些挂不住,不过这话倒也不算说错,对于他们这些麟州本地官员来讲,此次战役,真就是个无功无过。
见武戡沉默不语,黄道元继续挑拨离间:“武知州,你比陆北顾还高半级,并非其下属,咱家问你,何必对其言语如此谨遵不违? 要咱家说,陆北顾是监察御史不假,可他的话,未必就句句在理! 或者说,那些话对他来讲是在理,因为他是来巡查军务的,只要麟州守住城不出错,他就不沾干系、不担责任! 但你们已经损失了不少人力物力,真就一点功劳都不想捞? “
”更何况,夏贼主力上万,咱们确实碰不得,可那些主力都在横阳堡附近呢! 新秦城南面这殿后的六百骑,咱们难道也碰不得? 对方夜里肯定要歇息,咱们连夜追上去,不就是稳稳到手的功劳? 这还在犹豫什么呢? “
黄道元的这番话,确实说到了武戡的心坎里。
作为年纪还不算老的文官,武戡比已经没什么上升空间了的郭恩更看重仕远 .....夏军此番入寇,麟州方面损失不小,若不能在夏军退却时有所斩获,他身为知州确实面上无光。 反之,若能趁机捞取一些战功,不仅能弥补损失,更能彰显能力,为以后仕途的晋升做铺垫。
而正如黄道元所说,陆北顾的叮嘱固然称不上有错,但陆北顾毕竟有他自己的立场,而这个立场,跟武戡肯定是不可能完全相同的。
再加上他们也不是去跟横阳堡附近的夏军主力作战,只是追杀殿后的六百骑而已,怎么看,也不是什么危险的事情,相反属于是很容易捡便宜的立功机会。
权衡之下,武戡心中的天平开始倾斜。
“郭钤辖,黄殿头所言,也并非没有道理。”
他沉吟片刻,看向郭恩,立场已然转变:“陆御史的叮嘱自是稳妥之策,然则我军若一味固守坐视夏贼来去自如,也确实显得过于怯懦,恐寒了将士之心,亦助长了夏贼的气焰. . ... 如今斥候既报夏贼开始撤军,即便不出动新秦城里所有守军,只集中骑兵尾随袭扰其殿后部队,若能有所斩获,于军心士气、朝廷体面皆大有裨益,你看是否可以考虑? “
郭恩心中暗暗叫苦,武戡本来是站在他这边的,可这番态度转变,却直接让他压力倍增。
其实郭恩并非怯懦之人,否则也不可能在边地屡立战功升至钤辖,但他深知用兵之险,尤其对手是狡诈多变的夏军。
然而,黄道元以监军身份施压,武戡以州官身份表态,两人一唱一和,他若再坚持不出兵,不仅黄道元会给他扣上“畏战”的帽子,恐怕连武戡也会对他心生不满。
可即便如此,郭恩此刻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他说道。
“郭某觉得稳妥起见还是等府州的援军到了,再一起出兵吧。”
而就在这郭恩倍感孤立,急需援手之际,一直沉默旁观的通判夏倚,却开口唱起了反调。
“郭钤辖,我以为府州援兵怕是指望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