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得极慢,极仔细,从哪吒怒抽龙筋,到龙王背信水淹陈塘,再到李靖悔恨、哪吒重生踏莲降龙,每一个情节,每一句对话,都在她清亮的眸中流转。
终于,韩三娘放下稿纸,擡起螓首,目光越过摇曳的烛火,从窗户的缝隙中看向无边无际的雨幕深处。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似感叹,似敬佩,又似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
「陆公子甘冒泄露机要之险,以盐利相诱,所求者却非私利,只为城中那万千即将断炊的贫弱此等心胸,此等担当,非『真君子』三字不足以名状。甚至已为我们铺好了路,连这安定民心、凝聚声望的东风都已备妥,要我说来,这真正救世的『哪吒』不是我们韩家,而是陆公子。」
韩三娘的目光再次落在那稿纸上,话语仿佛在跟兄长说,又仿佛在跟自己说。
「如今风雨如晦,奸商囤积居奇,视民生如草芥。陆公子非泸川人,尚能不计得失、不图名利,以水窗解民倒悬,以童谣安民心魄我韩家,百年清誉,世代积善,值此危局,此前袖手旁观,只做一个冷眼旁观的『陈塘绅耆』,实在惭愧。」
她的语气并不激烈,却字字敲在韩子瑜的心坎上。
「是啊。」韩子瑜苦笑道,「为兄也是这次方知,世上真有如此君子。」
「我总觉得,即便他不求回报,韩家既得名又得利,总该有所报偿。」
韩子瑜不语,只是看着妹妹。
「大兄看我干嘛?」
韩子瑜有意问道:「你觉得陆北顾如何?」
透过窗户缝隙,看着越来越多或撑着伞或披着蓑衣,从城中各处往此地汇聚的饥民,韩三娘不由地由衷感叹道:「陆公子,自然是举世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