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从大中祥符年间开始,赵村的记载开始变得逐渐多了起来。
陆北顾与崔台符交换了一下已知信息,发现从真宗朝后期到天圣年间,赵村的人口规模是逐渐增大的,从不到一百户,增加到了到二百多户,而田亩、户籍、赋税的相关记载,也都逐渐详实,这些是做不了假的。
「如此看来,『名讳犯忌』之说,即便属实,也非新近之事,乃是历史遗留。」
「是啊,不是近些年出现的就好说。」
陆北顾心中稍定,将这些关键信息记录在随身携带的札记上。
实际上,有档案作证,仅此一点,便可削弱此事对现任地方官的冲击,也降低了流言的杀伤力。
陆北顾这边查完了,开始帮崔台符查阅澶州方面与六塔河工程相关的档案。
相比于州志、户籍这些,去年刚刚存档的工程档案更为繁杂,包括但不限于最初的议修文书、河道勘测图、预算奏销、物料采购记录、役夫征调名册,以及决口后的紧急处置报告、伤亡统计和善后事宜文档等等。
陆北顾重点翻阅了物料采购记录中的工械部分。
记载显示,工程所用锸、畚等工具,大多由官府拨付标准图样委托作坊统一制造配送,亦有部分由州县就地采买或征用民具。
记录中列出了规格、数量、单价,但并无关于形制的详细描述,更无「形似明器」的任何提及。
所以,这些还需要现场勘查,光靠查资料,看不出什幺。
「崔详议,你那边有何发现?」陆北顾擡头问道。
崔台符放下手中一卷厚厚的役夫名册,眉头紧锁:「陆御史,工程帐目大体清晰,与中枢那边的材料吻合,但这濮阳县的役夫名册.似乎有些蹊跷。」
「什幺蹊跷?」
「去岁征调河工,文书上记载濮阳县应派役夫两千二百人整,但后面附的具结文书和工食钱发放记录,人数却只有两千零五十四人,有一百四十六人的缺口,但并无合理解释。」
六塔河工程,有两个施工方案。
第一个方案是河北转运使周沆提交的,疏通和加固现有的河道,需要柴草一千六百四十五万束,人工十三万人,耗时五年。
第二个方案是李仲昌提交的,堵商胡口把黄河分流到六塔河,需要柴草三百万束,人工一万人,耗时一年。
陆北顾心中一动,接过名册细看。
朝廷选择执行第二个方案,而濮阳县作为澶州州治所在,理应出人最多,出了五分之一将近四分之一的人手,这个征调人数是没问题的。
但征调文书与实际执行记录之间果然存在明显矛盾。
崔台符在他旁边蹙眉道:「这些『消失』的役夫,是找不到人所以根本没有被征调?还是被征调后逃亡未能到工?或是到工后发生了其他变故?这背后是否涉及吃空饷、虚报役额,或是其他隐情?」
「将此疑点详细记录。」
陆北顾低声道:「这或许与工程管理混乱有关,但也可能是个值得深挖的线索。」
时间在故纸堆中悄然流逝,窗外日影渐斜。
直到夕阳西下,两人才将这些相关内容全部浏览完毕。
确定没有遗漏之后,陆北顾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对崔台符道:「档案所见,赵村沿革清晰,非新立村落,工械采购记录规范,未见异常形制描述,唯役夫名册存疑不过这些终究只是档案里记的东西,接下来,该去实地看看了。」
崔台符点头赞同:「没错,档案终究是死的,民间口耳相传的『流言』,还需到现场勘察、访询乡民,方能窥其真相。」
两人整理好笔记,命胥吏将档案归位,锁好库门,然后一同前往施昌言的值房。
陆北顾告知了对方大概的查阅结果,并提出明日前往赵村旧址及六塔河决口处实地勘察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