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昌言听闻档案查阅未发现重大违规,只是役夫人数有些出入,神色稍松.即便有问题,那也都是前任知州李璋的责任,跟他毫无关系。
「役夫人数出入,我倒是不知晓,待我问问下面的人,再来告知二位。」
陆北顾又问道:「另外,州衙此前可曾对此村名有过疑虑?或听闻过相关流言?」
施昌言苦笑一声,道:「陆御史,去岁之前,从未有人将村名与御名相联系。至于民间各式各样的流言,亦是决口之后我来上任才偶有听闻遭逢大灾,出现许多流言这是免不了的事情,我只当是灾民悲痛之余的愤激之语,并未深究,亦觉此等无稽之谈,上报朝廷恐徒增烦扰,故未载入公文。」
施昌言的措辞很小心,既承认了流言存在,又撇清了身为地方官的责任。
「多谢,我明白了。」
翌日,天刚蒙蒙亮,澶州州衙前便已备好了车马。
知州施昌言亲自相送,对陆北顾与崔台符拱手道:「陆御史,崔详议,今日勘察,本官已派州判官并数名熟悉本地情形的胥吏随行,另调一队衙役护卫。赵村旧址荒僻,决口处地形复杂,万事务必小心。」
「有劳施知州安排周全。」陆北顾与崔台符还礼道。
一行人马遂即启程,出了濮阳城北门,折向东北方向行去。
昨夜一场春雨初歇,官道尚且泥泞,车辙碾过,留下深深印记,越靠近六塔河方向,去岁洪灾肆虐的痕迹便愈发触目惊心。
道旁时而可见倾颓的屋架半埋在淤泥中,枯死的树木枝杈歪斜,大片土地板结荒芜,仅有稀稀拉拉的野草在春风中瑟缩着。
坐船过了六塔河,来到东岸,空气中顿时弥漫起了河水特有的腥气与腐败物混合的味道,令人胸臆发闷。
渡船不大,故而马车都被留在了西岸,他们都只能骑乘马骡驴等,亦或步行。
在东岸广袤的田野上,他们见不到任何人。
唯一见到的一个人,是个逃荒的灾民,正挎着破旧包袱,神情麻木地向南蹒跚而行,见到官差队伍便远远避开。
陆北顾能看到,他的目光中交织着畏惧,以及.怨愤。
引路的澶州判官姓李,指着沿途景象,语气沉痛地向陆北顾等人介绍:「陆御史请看,这一带原是濮阳县的膏腴之地,村落相连,鸡犬相闻。去岁河水自六塔河破堤而出,犹如天河倒泻,顷刻间便是一片汪洋。水退之后,良田尽成沙碛,屋舍十不存一,哪怕官府不允,民众亦皆逃荒而走。」
陆北顾默默听着,目光扫过这片饱受创伤的土地。
在烂泥路上约莫行了小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一片废墟,李判官指着前方道:「陆御史,崔详议,此处便是赵村旧址了。」
一行人进了赵村之后,陆北顾细细观察。
只见赵村荒草丛生,高低起伏间,隐约可见残存的墙基、散落的碎砖烂瓦,以及一些被干硬泥浆包裹、早已腐朽的家具残骸。
显然,房屋被冲毁的极为严重。
但却有一棵巨大的老槐树歪斜地立在废墟中央,并未被冲倒,树的半边树干已然枯死,另半边却倔强地抽出几缕新绿。
「这树.有年头了啊。」
陆北顾的目光又向水井看去,水井就挖在树前不远处。
水井挖在这里很合理,河北夏天很热,有荫凉,夏天水就凉些,水分被蒸走的也少些。
与此同时,崔台符开始带人动手挖老槐树树根位置,那里是被硬结的淤泥所掩埋的地方。
不多时,他们就清理干净了。
「陆御史,看这里。」崔台符没擦手,指着树根道。
陆北顾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看到树根部分,有几个往里凹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