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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车马粼粼、人流如织,贩夫走卒的吆喝声、酒楼茶肆的喧闹声不绝于耳,而东京的繁华却让陆北顾忽地有些茫然。

正行至一处岔路口,忽见前方路边有人聚集。

陆北顾擡眼看时,瞧见是一队防送公人押着一名囚犯,估计是走累了,正齐齐停在路旁一个饮子铺前歇脚。

那囚犯身戴重枷,枷板厚重,边缘同样裹着防止磨破皮肉的旧布,但那布条已然脏污不堪,脚上的铁镣拖曳在地,行动间发出沉闷的「哗啦」声响。

陆北顾的目光扫过那囚犯焦黄的面孔,心中猛地一动。

——这张脸,他有些印象。

略一凝神,便想起正是一年前随李磐去成都途中,在泸州北方的驿站里曾有一面之缘的黄脸汉子!

当时便知他因杀了放苗钱的全家而获死罪,后来又在赵抃那里听说他逃了,这是又被抓了回来押解赴京?

一年不见,这汉子形容更加枯槁,面色蜡黄中透着一股死灰,嘴唇因干渴而皲裂泛白,眼神却依旧是沉静中隐含着一股悍厉之气,恰似一头困顿犹存野性的病虎。

他显然已长途跋涉许久,精气神耗损极大,此刻正被差人粗暴地按在饮子铺外的地面上蹲着歇息。

陆北顾脚步微顿。

他想起了去年秋天来到开封之后,赵抃在闲谈间,曾与他提起过此案的一些细节。

赵抃言及这汉子虽手段酷烈,犯下泼天大罪,但其根源却是为了给老母治病,才去找当地恶霸借了苗钱,而恶霸欺负他不识字,最后翻成了「阎王债」。

这汉子被逼得家破人亡,走投无路之下才愤而复仇,随后自己去衙门自首。

「其情可悯,其行虽法不容赦,然亦算得上有几分孝义之心。」

这是赵抃当时的原话。

至于后来这黄脸汉子为什幺逃跑,逃跑之后做了什幺,为什幺又被抓了回来,赵抃已经离任,便也不清楚了。

陆北顾眼见那黄脸汉子干裂的嘴唇翕动,眼神望向铺子里的饮子桶,却又在差人不耐烦的呵斥下黯然低头,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恻隐。

他略一踌躇,终是走上前去,对那领头的公人拱了拱手,摸出些铜钱。

「几位上下辛苦,天时尚寒,喝碗热饮子暖暖身子吧,我请了,也给这位解解渴。」

他指了指那黄脸汉子。

公人们也都又渴又累了,白请的哪有不喝的道理?

他们见陆北顾身着丝绵袍且气度不凡,不似寻常百姓,只当是个心善见不得囚犯受苦的公子哥,便也乐得行个方便。

领头的公人接了钱,吆喝着铺主来上几碗饮子。

陆北顾则亲自端了一碗温热的豆蔻熟水,走到那黄脸汉子面前。

汉子起初垂着头,待看到递到眼前的陶碗,才缓缓擡起眼皮。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那汉子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他仔细看了看陆北顾的脸,干裂的嘴唇艰难地张开,嗓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足下.可是?」

他大抵是怕给陆北顾招来麻烦,没把话说全。

陆北顾知道他认出了自己,也明白他的意思,故而只是点了点头,然后用蜀音岔开话题:「听你口音也是个蜀人,没想到在开封还能碰到.来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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