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是走回头路的人!」
高拱冷哼一声:「你以为你的尊皇帝威福,便是大势所趋?」
「天下祸福抄于一人之手?」
「难道忘了桀纣之流?」
张居正摇了摇头:「我等辅臣,便为此来。」
「皇帝不贤,便助其守成,皇帝贤明,便能合天下之力!」
「一如汉武扫平匈奴,太祖收拾山河!」
「这,才是大势演进!」
张敬修听得入神。
等到被弟弟挠了挠后背才反应过来,解释道:「父亲的意思是。」
「皇帝始终是天下共尊,只有其能整合天下,建立不世之功,若是分权,中枢必定势弱,便做不得倾全国之力的大事。」
「至于皇帝若是不贤,有人辅弼尚可守成。」
「可若是分权,或许下限高些了,但再也不能整合天下之力行大事了。」
高拱拂袖。
背对张居正,反驳道:「中枢是中枢,帝相是帝相。」
「两汉时,网罗天下英杰,三公开府建制。」
「及至隋唐,再开科举,分三省,拔擢有识之士为相,共议国政。」
「天下大势,乃天下百姓之功,如此,才是合天下之力!」
「我要的,是收天下之权,于中枢;分中枢之权,于帝、相。」
「届时,众人齐心,未尝不能有太祖高皇帝之功德。」
张居正有些疲惫,缓缓坐了下来。
心中却是感慨,他与高拱的分歧,已然不能弥合。
他明白高拱的意思。
中枢揽权归揽权,但不意味着皇帝就该大权在握。
丞相是通过选拔的,通过科举公平选拔,才能带代表天下人的利益,为天下百姓说话。
说到这一点,他终于失去了劝诫高拱之心。
他本着有始有终的态度,略显疲惫地开口道:「天下百姓……」
「高肃卿,什幺是天下百姓?」
「春秋时,贵族是天下百姓。」
「两汉时,世家豪强是天下百姓。」
「两晋时,门阀是天下百姓。」
「隋唐时,名门望族是天下百姓。」
「前宋时,士大夫是天下百姓。」
「高肃卿,垄断上下,寡分权势的『天下百姓』,你是真没在史书上见过吗?」
「你的相府,有何不同?难道届时又让这些人朋党林立……」
话未说罢。
高拱勃然大怒:「科举亦有大势演进,必能有选无类,网罗天下有识之士,可得君子群而不党!」
张居正也怒意喷涌:「你们这些结党犯上之辈,让你们把持科举,还怎幺有选无类!」
两人凛然逼视,互不相让!
两位小张见势不妙,连忙上前来劝。
张居正别过脸:「道不同!」
高拱啐了一口:「竖子不足与谋!」
张敬修连忙挡在老父亲身前:「元辅,岂可对子骂父!」
张居正把儿子拉回来。
语气坚定道:「元辅,不必说了,我必不会致仕,明日便要与会廷议!」
说罢,他便伸出手掌,显然是送客的意思。
高拱拂袖而去。
背对众人放话道:「若是我胜了,便给你家抄了,必让你过几年苦日子冷静一番再回内阁。」
张居正也侧过身子对他背影,挖苦道:「我胜了就不能给元辅保证了,元辅还是盼着届时冯保不会赶尽杀绝吧。」
高拱迈开脚步,负气而走:「要是你连冯保都管不住,休怪本阁撰书辱骂你这厮。」
张居正目送着高拱离去。
他知道。
这一场见面之后,就是分道扬镳,就是敌我分立。
这一幕,他莫名在记忆中寻到类似的场景。
张居正福至心灵,突然叫住走到门口的高拱,朗声道:「朝局胜负、天下兴亡,元辅且看我作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