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用大局胁迫中枢。
最难受的是,这种事往往还找不到一个罪魁祸首。
潜伏在体系内部的反噬,无论是隐蔽程度还是破坏力,都比魏国公那种所谓的南直隶一柱,要强上太多。
眼下大明朝的两京,分别是政治中枢与经济中枢,中间一条京杭大运河,就是血脉相连。
若是南直隶每每拿大局挟逼,还真不好办。
这事,还是得落到海运头上。
反正人没到齐,不好展开了议事,朱翊钧正好过问一嘴海运的事。
他朝高仪问道:「先生,工部造船的事怎幺说?」
高仪正用嘴对着手哈气,被皇帝点到,忙回道:「国朝不行海运百六十年,很多文书案卷,都已经丢失了。」
「工部悬赏工匠们手中的图纸,稍微有了点眉目。」
「眼下朱衡正牵头,先跟漕运衙门一起,先改良此前试行的船只,交春之后,再试按原定路线试行海运。」
海运的船只,不同于漕运。
眼下不行海运百余年,早就没有了当日郑和下西洋的辉煌了。
如今要造海运大船,不得不进行一些考古式科研。
正说着,户部尚书王国光、吏部侍郎申时行、司经局洗马余有丁,联袂而来。
太监见状,取出了三套椅子、大氅、以及暖身子的烤炉。
朱翊钧伸手让他们不必行礼,直接入座议事,而后跟高仪说完方才的话题:「先生,朕说几句,替我转告给朱卿。」
「海运的事情,一头在兵部,一头就在工部。」
「倭寇的事,朕早晚会解决,希望工部能在这之前把大船造出来。」
「这是我皇考跟定安伯夙愿,也是朕与内阁的心腹之病,还请多费些功夫。」
高仪点头应下。
这时候人到齐了,张居正给申时行等分说了两句,皇帝召人来要议的事。
张居正说罢,总结道:「所以,陛下想改制两淮盐政。」
说完。
他又朝皇帝看去:「陛下准备怎幺改?」
众人都纷纷朝皇帝看去。
王国光若有所思。
余有丁则是不明白叫他一个司经局的来作甚。
朱翊钧见人到齐,便要说话。
下意识去抓身前的话筒,抓了个空,转而有些尴尬地摩挲着下巴,缓缓开口道:「朕听闻海瑞说。」
「如今的两淮盐课,乃是转运司打包卖给了盐商商会,」
「盐商商会再议价,卖给小盐商。」
「这一点不好,朕以为得改。」
这就是侵吞公款的标准打开方式。
一个一级分包商,靠着二次定价权,几乎是明目张胆地上下其手。
其中吃下的银子,到谁的手里,更是不言而喻。
更别说商会取代转运司,成为合法的分包途径之后,私盐,也能当官盐卖。
转运司帐目上干干净净,反正盐工也不知道自己产了多少盐。
小盐商也乐见其成,毕竟进价虽然高了些,但货可以多拿。
商会后面的某些人,更是得以趴在税源上吸血。
三赢——除了中枢少了税款。
所以这个模式必须打掉!
四位辅臣和方才来的三人都认真听着。
中书舍人在身后刷刷记录着。
朱翊钧继续道:「方才是其一。」
「还有元辅方才说得也切中要害。」
「两淮出盐太多了。」
「况且山东无巡盐御史,两淮不得不兼管着山东。」
「如此体系庞大,确实显得尾大不掉,朕以为这是第二个不合理。」
他话音不停,继续说道:「此外还有其三。」
「六个都转运司,七个盐课提举司,各行其是,无有统筹兼顾。」
「譬如这不同转运司的盐,所售卖的州府,均有定数,山东转运司的盐,只能在济南府等十个州府售卖。」
「而淮盐,则售卖至四十二个州府,如湖广武昌府、河南汝宁府等地。」
「即便如此,行淮盐的盐商,还是会偷摸售卖到山东等地。」
「几个转运司,时常为此事闹到中枢来。」
「又或者像几名巡盐御史,经常为了边引之事,争执不下,耽搁正事。」
「以上三者,诸卿何以教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