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有年也不怯场,自信开口道:「那我便抛砖引玉。」
他沉吟片刻,缓缓道:
「秋水浩无际,孤帆千里归。」
「露溥莼正美,霜染橘初肥。」
「囊有光明药,心忘去住机。」
「春风幸相待,莫恋故山薇。」
几人齐声相赞,自饮自酌,逐渐醉人。
待余有丁谢过好意,又点评一番对仗工整,抒情不伤之后,许浮远也不甘示弱。
后者起身,在房间中负手来回走了七步,朗声道:
「燕市此相送,鲁南赋远游。」
「津梁不可及,樽酒若为留?」
「日落金水河,影斜好福洲。」
「知君向遥夕,清梦绕龙楼。」
许浮远吟完,便施施然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满杯,显然很是满意。
余有丁照例谢过,又以溢美之词夸奖了一番。
倒是申时行忍不住调笑道:「这酒楼叫好福记人尽皆知,就是这湖心小楼,怎幺就有个好福洲的名字了?」
许浮远理直气壮:「为了切韵,我什幺话说不出来?好福记这处雅楼,以后就叫好福洲了!」
几人不约而同,开怀大笑。
许浮远兀自不服气,看向申时行:「咱们是比不得状元,申状元不妨指点指点?」
话虽这样说,但几人作诗,将申时行留在最后,就是给足他考量的时间。
长考才出压轴之作,这本身就是对实力的承认。
申时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着点了点头。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将方才他亲手关上的窗户又拉开。
众人期待看去。
只见申时行逐渐摇头晃脑起来,众人忙正襟危坐。
便在这时,突然一阵喧嚣,从雅间外的步梯处传来,闯入了众人的耳中,打破了这处房间里的雅兴。
房中几人皱起眉头。
他们这是在三楼,显然是四楼的客人下楼,不知发生了什幺,吵闹了起来。
申时行诗还没做完,还待忍受一番,继续吟诗。
外间的声音越发喧嚷,间杂着呼和,似乎是动起了手脚。
几人只好等这动静消停,再续雅事。
孰料,外面的喝骂愈发清晰,隐约传入房间内。
「宋儒你妈卖批,老子早就看不惯你这厮了,一副小人嘴脸,整天搬弄是非,早晚给伱胯都撕烂!」
「熊敦朴!辱骂同僚,也掩盖不了你攻讦大政,妄议陛下的事!你等着,我必要参你一本!」
这话传入几人耳中,纷纷变色。
许孚远皱眉自语:「宋儒……熊敦朴……不是这一届的庶吉士?」
申时行是吏部侍郎,自然更清楚。
他脸色难看道:「嗯,宋儒,三甲第212,熊敦朴二甲第64。隆庆五年六月授庶吉士,上月才结束翰林院学业,各自授官。」
想了想,申时行又补充一句:「彼时的教习,是太子少保礼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高仪高公、詹事府掌府事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吕调阳吕公。」
余有丁暗道晦气,人都要走了,怎幺出来吃个饭也能遇到事。
别的事也就罢了,这开口闭口提及到陛下,确实不能当没听到了。
几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推门而出。
众人来到步梯时,只见一片狼藉,店掌柜站在一旁,也不靠近。
打碎弄坏的事物且不说,现场只剩下一人,正在骂骂咧咧整理有些破损的衣衫。
见有不开眼的围上来开热闹,擡起头就要喝骂:「没看到爷……」
宋儒戛然而止。
而后换上笑脸,逐一赔笑:「申公、余公。」
申时行面无表情,缓缓道:「宋儒,上月才授任你礼部精膳司主事,今日为何不在礼部当差,擅离职守?」
宋儒看了一眼两名日讲官左右的许孚远、陈有年一眼,欲言又止——只许州官放火?
他想了想还是没敢说出口,面色微僵,在原地手足无措。
陈有年见行礼却漏过了他,心中不满。
见状,当即自己找存在感,追问道:「方才是发生了何事?」
宋儒听了这问,立刻开了话匣。
眉飞色舞,手舞足蹈:「诸公正要为我见证!」
「如今我这一科进士,陆续得授官职,本说出来聚一聚,庆贺一番。」
「结果,席间那熊敦朴妄议大政,无君无父!我出言劝阻,其人便越席殴我!」
「几位同科怕闹出事端,便要他拽回去,才有了方才一幕。」
陈有年闻言,立刻激起心中气节。
皱眉问道:「妄议大政?无君无父?他说什幺了?」
申时行、余有丁暗道不妙。
这陈有年太不知轻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