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亲,我爱也,谓当爱而加之意则否;长,吾敬也,谓当敬而加之意则否。」
「贵而益谦与傲同,醉而益恭与乱同。」
「何也?徇外之心,为人之心也,所谓继与并者也。」
「此心之原,不堕方体,不落计较,翛然而往,倏然而来,见其前而不见其后,知其一而不知其两,如此而已矣。」
「此则所谓初者也。」
「顾宪成想救世人说道德,李贽要夺道统论普世,臣皆不取也……」
「臣只画地为牢,隅与自我。」
「陛下,臣是真人。」
这就是顾宪成批判的无善无恶论了,一切都要向本初去寻,后天的一切想法都是假的,蒙蔽灵台的。
同时,也是最真实,最自我的人。
邓以赞一番话后,小皇帝半晌没接话。
前者不悲不喜,静静等候。
好一会之后,皇帝才慢慢回过头,但出乎邓以赞意料的是,小皇帝竟然面带激赏。
朱翊钧看着邓以赞,颔首认可道:「好一个自我,好一个真人。」
「只盼邓卿日后能找回初心。」
小邓个子不高,听了这话,怀疑皇帝是不是在阴阳怪气自己。
殊不知,朱翊钧还真不是在说反话,而是他对李贽这步棋目前为止的现状很满意。
李贽的普世道德论,是在他影响下诞生的,其中自然有缝合的成分。
事情都得一分为二辩证看待,缝合自然有缝合的弊端。
这门学说虽然对于中国哲学的现代重构具有理性启蒙意义,但与此同时,也具有消解传统的倾向。
普世道德观依据客观性和外部性所建构的普遍主义文化立场,对于现在的儒学而言,是一种文化霸权。
稍微一个把握不好。
便会完全遮蔽传统文化的主体内省视野和精神超越视野。
随之而来的,便是自我文化意识被斩断,文化的谱系性认同让位于外部判断。
这就意味着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但现在看邓以赞这个反应,显然火候刚刚好。
中庸好啊,百花齐放好啊。
只盼一个药引真能碰撞出属于华夏的哲学自我罢。
……
「去慈庆宫了?」
朱翊钧一行人好容易走到干光殿,没想到扑了个空。
谁知道陈太后竟然去了慈庆宫。
张宏将方才进去通禀所得来的消息,斟酌总结:「陛下,年前太后让李家姑娘提前搬回慈庆宫,替太后先打理一番,好在娘娘移宫前养些人气。」
「不巧李家姑娘昨夜病倒了,太后一早便去慈庆宫照看了。」
朱翊钧摇了摇头。
这就是瞎折腾。
他摇了摇头:「走吧,正好去慈庆宫看看。」
一行人又转道慈庆宫。
自从朱翊钧登基后,就没怎幺去慈庆宫了,在一场大火后,更是再也没去看过。
不过工匠的手艺自然是不用担心的。
复建的慈庆宫与火烧前,几乎一模一样。
仅有不同的地方,只在于焕然一新,明亮了不少。
这样好的手艺,按理来说皇帝应该高兴才对。
但张宏小心翼翼看着皇帝阴沉的脸色,不明白发生了何事。
是因为李家姑娘病了?
还是复建之后的慈庆宫与这位爷印象中的东宫形制有出入?
时间缓缓流逝。
皇帝站在慈庆宫外,既不离开,也不进去。
已经驻足审视了好半晌了,神色却越来越难看。
张宏不明就里,硬着头皮凑上前去:「皇爷,可是有什幺不妥?」
朱翊钧站在一处墙边,伸出五指抹了一把,在指间不断捻动。
他看向张宏,听不出语气,蹙眉道:「朕记得,紫禁城的规制,内墙应当用红土才对。」
紫禁城用红色的地方可不少,都是有规制的,什幺地方该用什幺料。
张宏哪里懂工程问题,更不知道皇帝这般什幺意思。
只好谨慎挑着规矩说:「陛下,是该用红土,不过有时为了赶工,或者别的计较,也会用别的,慈庆宫这次复建,绝无偷工减料。」
朱翊钧将手指在张宏衣服上抹了一把,点了点头:「朕倒是信这话的。」
「毕竟朱砂可比红土贵。」
朱翊钧擡头看向这座新建成的慈庆宫。
满墙的朱砂,比之红土,更加晃眼夺目,美不胜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