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朱衡有些本事,能让世宗皇帝见了其所修建的宫殿「瞪而悦之」,
能让有所不满的高拱,在淹了老家后,也不得不承认「廷臣可使治水,无出衡右者」,恐怕仕途早就结束了。
是故,哪怕于慎行很是尊敬这位固执的东翁兼老师,也不得不承认,这种玻脚官吏,还是少掺和朝局为好。
孰料,朱衡听罢,突然脸色一垮:「哪来的本职外的事?我身居九卿高位,为陛下分忧,不就是本职?」
见学生还要再说,朱衡直接大手一挥:「不许说,小捞仔挺好一君上,
我不能没了良心,你给我换个路数再想法子。」
于慎行暗道熟悉的感觉。
嘉靖年间便是如此,他们这些幕僚出谋划策,面红耳赤想出上中下三法,最后东翁一概不听,由着性子直接从根子上否决。
不过,于慎行并没有被驳回的不快,反而心中松了一口气,正色开:「既如此—————」
「张居正固当守制,新法必不可毁!」
他看向朱衡,认真道:「申时行威望不足,如今廷臣,唯老师与户部王国光,可为陛下真太保!」
「师保师保,如今『师』老的老,病的病,不就是应该『保』出面撑腰了幺?」
许孚远拉上窗户,将天星异象隔绝在外。
陈有年从桌案上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随口道:「能保陛下生个儿子幺?」
两人本是在衙署加班,正好见得星象,便顺势闲聊起朝局来。
许孚远笑了笑:「诸法之自性空也。」
「陛下才十七岁,急什幺?世宗登基改制,不也大婚十二年后才有的嗣?」
陈有年摇了摇头:「所以世宗之后就不改了。」
许孚远埋怨地看了同窗一眼:「好生说话,免得隔墙有宋儒。』
当初宋儒的事,可是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陈有年嘬了口茶,不甚在意继续说着:「如今天象示意,恐怕明日早朝,要再起波折,也不知你我当如何是好?」
如今连进士都卷入其中,他们这些吏部郎中,恐怕没有置身事外的余地许孚远耸了耸肩:「夺情夺就是了,难得遇到有个人样的皇帝,我反正是跟到底了。」
陈有年闻言皱眉,不悦道:「陛下自是圣君,但你我也要做个直臣,守制乃人伦大德,岂容儿戏!」
许孚远忍不住笑:「什幺三纲五常,我怎不见樵夫老农守制三年?」
陈有年一时被堵了话,面色有些逐渐涨红。
许孚远在吏部申时行手下厮混了几年,深语捣糍糊之道。
他见同窗面色不好看,立刻出言宽慰:「不过话又说回来——·
「七贤之一袁公前年汲取陛下的学说,所得的新理学之言,甚是有理看事情理当是一分为二。」
「登之不喜张居正也好,认为三纲五常不可乱也罢,但新法总归是上利国家,下利百姓的,不能混为一谈,更不能一损俱损。"
「上月养恩寺不知得了谁的授意,暗中游说两宫太后,欲废度田之事,直接被锦衣卫伐山破庙。」
「本月国子监游行,请求惩处侵占田亩,蓄养奴仆的国丈李伟,皇帝拂了李太后的面,直接准了。」
「各处都在拿人做刀,你我招子放亮点,万万不能落了他人算计。」
这话公道,陈有年闻言,总算舒缓了神色。
他认可地颔首道:「此为真理!」
「大节之所在,我自不会丢。」
许孚远欣慰地点了点头。
这个同窗虽然臭毛病不少,但至少说得进道理,比起沈思孝、艾穆之流的老顽固还是好多了。
他侧过身子,又将窗户推开一个缝隙,确认彗星离开之后,才将窗户推开透气。
「嗯?这都落锁了,怎幺还有人往皇宫去?」
许孚远有些惊讶,吏部衙门外的千步御道,往里走,除了皇宫也别无去处了。
陈有年听到同窗的声音,也站到了窗边,他眼神好使些,伸着脖子看了会。
而后才见怪不怪道:「好像是钦天监监正朱载境,今夜扫把星犯紫薇,
不递奏疏入宫才是怪事了。」
落锁之后虽然人不给进,但门缝里递纸条还是可以的。
许孚远哦了一声,钦天监啊,那不奇怪了。
随后,他又喷了一声:「说来也怪,当初陛下登基之初,亲自请这位郑王世子入朝尽亲亲之谊,他都无动于衷。」
「也不知去年怎幺回事,突然就自己屁颠屁颠进京了。」
陈有年闻言,眼晴微微眯起,看着那道身影消失的方向,喃喃道:「最好别是有什幺多余的想法。」
许孚远摇了摇头:「他还不够格。」
两人又说了一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