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弃了劝告的心思,在脑海中搜刮合适的人选,片刻后开口道:「汪宗伊如何?」
朱翊钧听得这个名字,一时没有答话,而是认真盘算起来。
汪宗伊是嘉靖十七年进士,一度有「位八座,望着三朝」的美名,资历上肯定是够的。
甚至于,还因为有拒绝严嵩父子的拉拢,在士林声望上,也极为合适任这个礼部尚书。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在于,其人有些过于实干了,无论是做县令,还是做堂官,都可谓清慎勤敏,厘正积弊。
连百姓都说他「为国为民,任劳任怨」,这种人物适合做实事,反而不适合在礼部。
尤其这位若是坐到礼部尚书的位置上·-恐怕朱翊钧这几年随意使唤马自强的好日子就一去不返了。
但朱翊钧权衡再三,也找不到比汪宗伊更合适的人选,
最终皇帝还是缓缓颌首:「善。」
说到这里了,朱翊钧也不停,干脆将六部的安排陆续说了出来:「兵部这次空出一个右侍郎,朕属意陈经邦。」
「陈致仕空出来的吏部侍郎暂时便不补了,让姚弘谟一人佐王锡爵,他老实本分,两人正好磨合一番。」
「至于刑部左侍郎,朕属意许国。」
「户部右侍郎总督仓场,朕一时还没有人选。」
张居正静静听着皇帝如数家珍。
等皇帝说到户部,张居正当即有了回应:「范应期如何?」
朱翊钧脚步顿时一缓。
范应期.·.朱翊钧不免犹豫起来。
小范人倒是没什幺问题,状元郎出身,如今的光禄寺卿,资历和履历上正好合适。
就是好像家风不太好一一家族搞兼并田地,不慎闹出群体性事件,最后被逼自杀的状元郎,成分实在复杂。
思索半响后,朱翊钧还是决定给他一个机会:「那便如先生所言吧,朕稍后让申时行廷推。」
这就是掌权与否的区别。
六部堂官的任用,提名权在廷议。
若是皇帝不掌权,别说想用谁,那必然是连名字都看不到。
至于现在嘛----那当然是体贴申时行,让其在舒适区里做个三旨相公了。
三言两语间,便决定了新一届六部堂官的人选,看似轻松,实则朱翊钧已经感觉到人才匮乏了。
在张居正、申时行这些熟面孔被发掘一空后,其他人,就要进行一遍又一遍的能力与信任的筛查了一一林士章就属于过不了关了。
而这,又必然会耗费朱翊钧大量的时间与精力。
一如方才所议论的各部堂官,河洛文、陈经邦、许国、范应期,都是嘉靖四十四年进士,日讲官出身,万历元年以来,历经地方与南北两京,直到如今,才完成能力的磨链与信任的筛选。
但同样也说了,那是得益于日讲官出身。
在此之后,朱翊钧不可能像之前那样,有大把的时间耗费在日讲和经筵上。
只能说-————中书舍人的含金量,还在上升。
正想着事情,张居正的声音又将朱翊钧的声音拉了回来。
「陛下,臣此去之后,陛下万事三思而后行。」
午门遥遥在望,张居正已经开始说起道别的话了。
朱翊钧将手从大擎里拿了出来,抓住张居正:「先生方才还说小半年时间不长。」
张居正无奈,任由皇帝将自己手抓出大擎,饱受寒风。
口中继续说着正事:「陛下,度田清户一经开始,形势愈演愈烈,中枢此事过后,尚且能消停一段时间,但地方上,恐怕也会不甘寂寞,陛下切记徐徐推进。」
朱翊钧点了点头。
对于张居正的提醒,他早有心理准备,更不会掉以轻心。
历史上张居正度田是什幺场面?
是巡抚凤阳江一麟奏,江北地方,军民杂处,盗贼起伏。
是两广总督奏,迩来贼盗繁兴。
是四川抚按王廷赡奏,为照、建昌等县惨遭烧劫。
嗯,这还是一个月里冒出来的。
此外浙江的倭寇,山东的绿林,湖广的矿贼,河南的白莲,赶趟一样,一股脑就冒了出来。
尊重客观规律的话,这些事情,之后应该同样会摆在朱翊钧的御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