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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有光面色灰败,赫然失了言语。

即便宋应昌也怔然当场,不知所措。

沈鲤也不理会这些人,只转而看向自京城跟来的山东道御史李得佑:「李御史,劳烦赴任补缺兖州知府。」

李得佑当年跟着赵用贤等人伏阙后,一直不得实职,跟着沈鲤出京巡田,自然是有所求。

如今能补任四品官,也算差强人意。

他躬身一礼:「为新政效命,岂敢言劳烦?」

李得佑表态完毕,又向沈鲤讨了几名文书官。

旁观众人看得头皮发麻。

山东地界政治氛围极其浓厚,早些年朝廷下令进士扩招、皂吏开科设考,山东地方反应颇为热烈,纷纷以为红利。

但现在看着沈鲤当场罢官,当场任命,才知道红利被用在哪里。

这滋味,实在一言难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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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鲤见会计们逐渐停工等候,不再多言,下令转身回返。

左右连忙跟上。

宋应昌落后半步,恭谨问道:「沈部堂,明日该曲阜县了?」

许是心理作用,话音刚落,便感觉无数视线投射而来。

沈鲤闻摇头否决:「抽查过的几府,还要组织人手二次清丈,宋兵备自去忙罢。」

「至于曲阜县……我亲自登门拜访衍圣公,再论其他。」

他擡头看了一眼周遭喧嚷的佃户闲汉。

自进入兖州府以来,这些如影随形的面孔越来越多了。

就好似孔府的投影一般,越是靠近,就越多鬼影。

澄清玉宇的棒子,凭什幺就不能挥到圣人世家身上呢?

……

越是靠近灵山圣地,除了鬼影越多之外,活人也越容易被变成鬼。

当然,这只是何心隐不负责任的个人感悟。

远在滕县,一所破旧的茅屋,唯一用黄泥夯实的墙基,裂出了蜈蚣状的缝隙,露出里层掺着麦秸的土坯,萝卜串成一串,正挂在屋檐下晾晒。

何心隐毫无形象地席地坐在街沿上。

「……那年秋里,俺爷爷跺煞了管事老爷的蚂蚁溜儿,就把他硬逮了去充户人,直幺到俺这一辈儿。」

一名干瘦的汉子,正与何心隐说着自家为奴的过往,神态语气从起初的畏惧,逐渐放开。

所谓户人,指的是庙户、林户和屯户、佃户的统称。

一经入户,子孙永远不许脱籍,实质上就是孔府的农奴。

别的大户对佃户在完税外的剥削,大概在三四成,而孔府对户人的剥削,杂七杂八能到五六成。

何心隐一路下来也听惯了惨事,并未太多表示:「有户帖幺?」

严格意义上来说,何心隐现在只是一名负责清户的大头兵。

照着黄册挨家挨户走访,是他的分内之事。

那汉子摇了摇头。

何心隐点了点头,在花名册上写下了「隐户」二字,随即又写上汉子的名字「宋之荣」——赤民也是有名有姓的。

登记完后,何心隐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轻车熟路拉起闲话:「宋家汉子,你这右手怎幺断的?」

面对有些隐私的提问,汉子迟疑了片刻。

直到攥得衣襟咯吱响,他才猛地一跺脚:「早先就听闻恁老的名声,既是问到俺头上,俺就给您全撂了!」

他往院坝里吐出数尺远的唾沫:「得有小十年光景了,那狗攮的孔府牛管事领着衙差来分麦,不辨个青红皂白,硬生生往隔壁陈凯家菜畦子里攮麦秸垛。「

「陈凯他娘踮着小脚去说理,叫那老狗日的抽了一耳刮子。」

「俺实在看不过眼,上前拦着,也挨了一耳刮子,俺急了眼,就抡起扁担夯了他一记。「

「县太爷就给俺抓进了大牢,牢里黑灯瞎火的,不知道被谁打断了手。」

「要不是村里陈荣、宋珍、王坦、丁士四十几户口子聚起来要说法,吓到县里了,俺多半交代在牢里了。」

何心隐自打开始跟着沈鲤清户丈田之后,头上的霜色更重了数分。

这些佃户动辄被打死打残的遭遇,起码要占五分原因。

何心隐顺着话问道:「你们聚起来闹事,孔家不对付你们幺?」

宋之荣仅有的一只手用力拍起胸脯:「那可没少对付,架不住俺们人多!」

他突然起身,一头钻进屋里。

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一张泛黄的纸条。

「乡里乡亲到府里的铺子,都说恁老是天下有数的好人,俺给你看好东西。」

何心隐好奇接过纸条。

只见其上写着简短的一行字。

西关亲友知:凡有屯厂地之主,皆在萧永祥茶铺内,商义上曲阜的蚂蜡灾,二十三日早辰见面。

何心隐对佃户的错别字见怪不怪,只有些惊讶地看向宋之荣:「你们串联抗税?」

宋之荣自豪地点了点头:「去年八月,俺们屯抗了二百多两银子的租。」

「孔府喊了爪牙来,跟屯官一道子坐柜逼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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