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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勘文亦是如此,『坐取浙江布政司夏税丝绵』,并不会提到具体府县。」

群臣纷纷看向申时行。

作为《大明会典》的实际主编,申时行对这些规矩应该最为熟悉。

只见后者看了一眼许国,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确有其事。」

轻轻的一次点头,宛如一击重锤,敲打在了歙县众人的心中。

许国与殷正茂对视一眼,不约而同从各自眼中看出两个字一一完了。

只有不请朝堂规矩的帅嘉谟还在争执。

只听他急声争道:「堂爷,徽州岂能与浙江之例混为一谈!?」

「浙江丝绵八府有棉而三府无棉,省里自然可以按产征收。」

「但徽州六县,无一县产丝!难道不是因地制宜,六县摊派幺?」

「这些年里,独独我县百姓,将粮食变卖成银两,再用银两去外面买丝给朝廷缴税,

岂有此理!?」

这就是公文不清晰的坏处了。

只让浙江收棉,浙江自然摊派于有棉的八府,那朝廷让徽州府收丝,却无一县产丝怎幺办?

对此,李幼滋再度伸出手,从箱中拿出一册案卷,不疾不徐:「若是按此说法,恰好说明了此税合该由歙县承担。」

「开国之初,歙县下辖的登瀛、明德、仁礼、永丰、孝悌等几个乡,是有过桑园的。」

「洪武十年、二十四年、永乐十年,都调整过这笔税额,歙县从未有过异议。」

他将案卷伸手递给帅嘉谟,轻声道:「反而是其余五县,从未种植过桑园。」

歙县有过桑园!?

殷正茂与许国齐齐摇头,显然都不知道。

而这一次,帅嘉谟也没有再伸手去接。

他呆呆站在原地,不知道作何思虑。

李幼滋口中不停:「其三,若说是府中三班六房暗中篡改,有洪武十四年黄册原籍,

本县留底或许篡改,然原册仍在本部——

一本又一本的册籍被李侍郎从百宝箱里掏了出来。

群臣听到此处,哪还不明白此事原委。

户部的册籍,明晃晃地点明了,是歙县乡人闹了一个乌龙!

这笔丝税,最开始就是奔看歙县去的!

哪里是六县的人头税,分明是歙县的特产税!

不知不觉间,廷上只剩下李幼滋一个人的声音,还在如数家珍,分点列论。

「好了,李卿。」

朱翊钧也适时叫停了李幼滋的追杀。

李幼滋闻言一顿,声音戛然而止。

他笑着朝皇帝行了一礼,而后将逐一将传阅的册籍,从同僚手中接过,全数放回了箱中。

随着李幼滋默默归列,殿内一时无言。

朱翊钧看向余懋学:「余卿,你怎幺说?」

余懋学喜不自胜,眉飞色舞:「臣服气!臣服气!李侍郎奉职循理,渊海邃学,奥操术之精,掌经国之猷,陛下更是宰持万化,分割阴阳——"」

朱翊钧连忙让这厮住嘴:「够了够了!」

余懋学立刻住嘴,笑意却怎幺也止不住。

经此一役,他在乡中的声望必然暴增,只怕能在朱熹身侧享受祭祀!

一想到此节,余懋学跪地请罪都诚心了许多,屁股更是得老高。

朱翊钧按住余懋学这厮,又看向殷正茂:「殷卿,你说呢?」

殷正茂无言以对:「臣不管此事了。」

言语之中尽是无奈,对错倒是辨明白了,乡中声望只怕要毁于一旦!

日后还能不能落叶归根都是两说。

朱翊钧又看向许国:「许卿。」

许国沉默了好半响,才缓缓开口:「臣有罪。」

事情争吵到这个地步,错了,就是输了。

朱翊钧摇了摇头,最后才看向帅嘉谟:「帅嘉谟,六县之争,因你而起。」

「如今五县人民,耕者弃弄,贾者罢市,甚至五县会议,欲赴阙上书,以声歙人变乱成法之罪;欲兴兵决战,以诛歙邑倡谋首畔之人。」

「你怎幺看?」

六县闹到什幺地步?

休宁县内「复行聚集乡村愚民、城市棍徒,执旗喧哗。」

婺源之人,则「号召诸邑,将门吏肆行殴辱。」

绩溪县更是猖獗,直接「将木梯搭上县首屏墙,揭去原给告示,藏匿在家。煽动乡愚,与门外呐喊鼓噪。」

祁门县、黔县人少,则「纠集一处,亿众之情,汹汹不测。」

五邑父老子弟呼号扶,人人左,御史台、按察使者闻变来,剑无所用威,弹舌无所辨。

闹到这个地步,结果竟然是一场乌龙,始作俑者,又如何自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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