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四维将手缓缓擡起,一直擡到擡不动的时候,才说道:「你站的这幺高这幺高,还过得这幺清贫甚至寒酸,你的老母亲在老家的宅院不过一分地,无楼台水榭,你出息了,你是进士了,可是谁知道呢?衣锦不还乡,你就这幺甘心吗?」
「你站的这幺高!就该拥有更多!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别人有软轿,你也应该有;别人有仆人,你也应该有;别人有豪奢祖宅,你也应该有;别人有美姬,你也应该有;」
「不是吗?」
「否则你为了考进士,为了当官,吃了那幺多的苦,都白吃了吗?」
「好好想想。」张四维站了起来,拍了拍李乐的肩膀,和王崇古离开了戏楼,将舞台留给了李乐。
「他会答应吗?」王崇古走出了戏楼还有些担忧,这李乐持节守正,是个有名的正人君子,能不能说服李乐,涉及到了巡检边方、阅视鼎建的大事,这要是宣府、大同的事儿掀开了盖子,所有人,都要跟着倒霉。
张四维却笑呵呵的说道:「他是个君子啊,但是他是个穷鬼。」
「豪奢他没见过,所以才能持节守正,现如今,这豪奢他看见了,就跟猫爪子在心里挠一样痒痒,唾手可得,近在咫尺,他甚至不需要伸手,就可以得到,舅舅说,他会怎幺选?」
「他若是能守住了本心,我真心佩服他是条汉子。」
王崇古听闻,回头看了一眼戏楼摇头说道:「你呀,多少长安名利客,机关用尽不如君。」
「谢舅舅夸奖。」张四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出身商人世家,逐利就是他的天性,有利可图他就会做,而显然用几个胡姬、用些银钱,能度过这一关,不毁根基才是。
张四维颇为确切的说道:「人活着就有私欲,只要有私欲,就有缺点,只要有缺点,就有破绽,就可以被对付,比如这李乐,他就是穷,没过什幺好日子,纸醉金迷乱人心,他守不住。」
「那张居正的缺点呢?」王崇古眉头紧蹙的说道。
「张居正的缺点…」张四维罕见的沉默了下来,再无侃侃而谈的眉飞色舞,张居正这个人乍看之下,浑身都是破绽,浑身都是缺点。
张居正结党,但是他的党羽绝大多数都是同道而行;张居正贪腐,但是他贪腐那点儿,跟严嵩、徐阶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张居正生活奢靡,可一想到这是大明首辅日常起居,又有几分合理;
只有找到张居正真正的缺点,才能对付他。
是可忍,孰不可忍也!——《论语·八佾》,这一句有两个解释,一个是连这都敢忍心去做,还有什幺不敢做的呢?另外一个是,若是这能忍受,还有什幺不能忍受的。朱熹、张居正、杨伯峻、钱穆都是如此解释两种含义,特此说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