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镇抚司的氛围这几年都不太对劲儿,本来满是阴暗的地方,因为陛下常来,导致这地方多了几分庄严和肃杀,树上光秃秃的,一片叶子没有,不是这里的树更早凋零,是为了迎检,北镇抚司的缇骑们把树叶都薅了。
朱翊钧见到了徐阶,徐阶看起来很不好,似乎被朱翊钧搞得把戏给吓到了,张四维那万余片的松脂,再加上牢狱之间装神弄鬼,让徐阶精神极为萎靡,一惊一乍。
「别装了,徐阶你这辈子吃的盐比朕吃的饭都多,走过的桥比朕走过的路都长,你装疯卖傻装给谁看?真的能吓到你吗?」朱翊钧坐在太师椅上,看着徐阶形容枯槁的模样,嗤笑了一声。
徐阶在装疯,似乎如此装疯就能让皇帝看在他可怜的份上,饶他一命。
「啊咦!鸭腿,嘿嘿嘿。」徐阶猛地扑向了放在桌上的断头饭,这是张居正在路上置办的席面,价值二两银子,朱翊钧还拿了一两,算是不让徐阶做个饿死鬼。
「嘭!」
朱翊钧一脚踹在了桌子上,这一脚势大力沉,席面的鸡鸭鱼肘子散落一地,徐阶丝毫不以为意,拿起地上的饭菜就要继续吃。
「还要继续装吗?」朱翊钧的手握在了腰刀之上,似乎徐阶只要继续装下去,朱翊钧就会动手。
徐阶立刻跪在地上,俯首帖耳,大声说道:「罪臣不敢!」
「不敢?你有什幺不敢的?」朱翊钧坐定,对撒在地上的饭菜有些可惜,他可是花了银子的,他可是个很节俭的人。
张居正早就看出来徐阶在装疯了,徐阶他非常了解,他根本不怕这些,王崇古和谭纶互相看了一眼,他们真的没看出徐阶是装出来的疯,若不是陛下握着刀,徐阶不会暴露,当徐阶立刻恢复的时候,王崇古和谭纶都极为震惊,这老倌,能把严嵩斗倒,不是有点东西,而是很有东西。
朱翊钧给过张居正求情的机会,张居正已经做出了选择,君子重信守诺,既然做出了选择,就不会后悔。
「你知道缇骑从你家翻找出了什幺吗?」朱翊钧看着徐阶,眉头紧蹙的问道。
徐阶低声说道:「罪臣不知。」
「九龙冠一顶。」朱翊钧冷冰冰的说道。
徐阶猛地擡起头,惊骇无比,他满是疑惑,似乎是没听清楚,呆呆的说道:「什幺?」
朱翊钧重复了一遍:「九龙冠一顶。」
缇帅赵梦祐示意一名缇骑,把罪证拿了过来,放在了徐阶的面前,真不是缇骑要给徐阶扣谋逆的大罪,是真的查出了这东西,九龙冠这种级别的罪证,给赵梦祐熊心豹子胆他也不敢私自铸造。
唯器与名,不可轻授。
「罪臣该死。」徐阶看到了九龙冠,身子一瘫,也懒得再装恭顺了,连磕头都不磕头了,瘫在地上,看着九龙冠,露出了痴傻的笑容。
徐阶挠了挠头,略显有些尴尬的说道:「陛下,臣说臣真的不知道,陛下信吗?早知道家里有这东西,臣还倚老卖老,装疯卖傻什幺?」
徐阶现在说实话了,身上的暮气一下子浓郁了起来,已经知道了,无论做什幺,都活不了。
朱翊钧之所以看出来徐阶是在装,就是这股子暮气,徐阶身上没有暮气,没有死志,他想活着,但九龙冠一出,徐阶身上暮气重重,已经有求死之心。
「你那个亲儿子徐恒造的。」朱翊钧点头,徐阶的确不知道,徐璠走后,徐阶把家里的事儿交给了徐恒,徐阶毕竟老了,估计徐恒不止一次骂徐阶这个老不死的,还不死。
朱翊钧好奇的问道:「后悔吗?」
「不后悔。」徐阶思索了一下摇头说道。
「好胆!不愧是徐阶!」朱翊钧发现徐阶不装了之后,开始实话实话了,朱翊钧也是面色复杂的说道:「你知道吗?你入狱这一个月的时间,大明朝堂,你那些个门生故吏,有想让你死,让你闭嘴的,但让朕意外的是,居然还有人想救你。」
「可这九龙冠一出,大家都安静了。」
让徐阶死不意外,救徐阶出来,朱翊钧是真的意外,大明这套天地君亲师的封建礼教深入人心,就因为是老师,明知道会触怒皇帝,还上言以优老之政,为徐阶说话,试图搭救。
「糊涂,他们越救,臣就越必须死。」徐阶听闻也是讪笑了一下,这种人还真的是蠢得有些让人心痛,书上的仁义礼智信,是骗人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