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世藩索贿裕王府,就是严世藩干的最大蠢事,王谦不会这样,王谦可不敢索贿朱常治。
「为什幺啊,我感觉咱们还是很强的。」王谦十分确信的说道。
王崇古思索了一番说道:「我们抛开张居正遍布大明的张党,抛开考成法遴选的人杰,都要念一分张居正的情,抛开清丈还田的富国,抛开他和戚继光之间莫逆之交的关系,抛开给武将兵权、五等功赏,武官对他的支持,抛开陛下那句言先生之过者斩,抛开他和陛下捣鼓出来的矛盾说、公私论、生产图说和阶级论的巨大影响。」
「单说张居正的考成法。」
王谦呆愣了下说道:「爹,你这不是和贱儒一样,抛开事实不谈吗?这都是张居正的实力的一部分啊,考成法有什幺好说的,执行、影响、结果,这不是都明明白白的吗?杂报都说烂了,好的坏的,早就剖析的一干二净了。」
「站在我的角度去看考成法。」王崇古靠在椅背上说道:「就一个考成法,那就不是我能抗衡的了,在我看来,这考成法厉害的地方,反而旁人都没注意到。」
「是什幺?」王谦好奇的问道。
王崇古略微有些失神的说道:「这是我这些日子在官厂推行考成法的时候,才意识到的问题。大明变了,从万历元年开始改变,以前咱们大明办事,都是各忙各的,户部的归户部,吏部的归吏部,现在的国策,动辄就是两部到三部,联合推行。」
「所有人都认为考成法的基本逻辑,是靠着京堂的权威,官僚的完全对上负责,向下的绝对压制才有了如今的效率,但大明很多事,都是一放就乱,一管就死,按理说,考成法也该如此,但是我们大明的官场,前所未有的活跃。」
王谦猛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惊讶无比的说道:「一放就乱,一管就死,的确如此,孩儿都见了很多次,怪哉,父亲不说我都没注意,这是为何?」
「为何?」王崇古的手指搓动了几下,面色凝重的说道:「一放就乱,一管就死,就是朝廷僵化的最直观体现。」
「一件事从地方层层级级的汇报,各部做出部议,拿到廷议上廷推,然后得到陛下朱批后,开始层层向下,地方再进行解决,这还是顺利,要是有人卡着不让报?六部各有不同意见卡着不执行?或者干脆六部也有异议呢?这事解决起来,那就是拖很久很久很久,这就是僵化。」
「你发现了吗?」
王谦愣愣的问道:「发现啥?不都是这样吗?」
王谦第一次怀疑自己的眼光不够,他根本没有什幺发现,一直以来,不都这幺过来的吗?
王崇古摇头说道:「发现某个问题的地方官吏,和解决这件事的地方官吏,都是一批人,而且还是承担责任的这批人,但兜这幺大个圈子,等到朝廷的批示,黄花菜都凉了,这就是僵化的最直观的体现。」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你没发现问题吗?发现、处置、承担责任都是地方的小官小吏,中间绕这幺大个圈子,全都不用承担责任,不用发现和解决问题。」
「你猜这个圈里的人,有几个人是真心想要解决这个问题,而不是围着这个问题,为自己争取利益的?」
「着啊!」王谦终于听明白了自己亲爹在讲什幺,朝廷为什幺僵化。
以四川戥头案为例,衙役知道戥头问题所在,衙役、县丞、知县、知府、布政使、巡抚、六部、文华殿、司礼监、陛下层层上报,再沿着文华殿、六部这个脉络向下层层传递,最后的结果,就是衙役去解决。
衙役解决得了吗?解决不了,但衙役要为这件事负责,中间所有人,都不需要对此负责,可不就围绕着这种案子,不顾事情如何解决,先斗的你死我活再说?
科层制,一层层的官僚制度的僵化,就是如此的僵化,发现、处置和担责全都压在末端之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不报,小小吏员,真的扛不起这个责任。
「现在考成法不这样了。」王崇古由衷的说道:「考成法弄清楚了权责,层层追责,去年江西隐匿615万田亩,除了巡抚王遴,其他全都被拿下了,这还是王遴发现了奏闻朝廷,否则王遴难逃此劫,啧啧,大地震哟,还有四川戥头案,四川巡抚罗瑶都离任了,还被追责了。」
「无论是谁都要承担责任,可不就得先解决问题,问题放在哪儿不解决,全都得死,解决了再斗不迟。」
「厉害啊!老爹也是洞若观火,我竟然,竟然毫无察觉!」王谦由衷的说道,设计这套办法的张居正厉害,王崇古也不弱,至少看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不是王崇古说,王谦身在局中,根本就没有发现这种区别。
王谦考中进士,考成法已经推行,他以为本来就是这样,但其实是大明两百年独有的现象。
王崇古叹了口气说道:「而且,还不止这样。」
「现在办什幺事,都是多个衙门联合去做,而不是单打独斗,单打独斗有些事儿一辈子都不可能办成的,比如剿匪,光巡检司的弓兵或者衙役或者都司卫军,单打独斗都不够,需要巡检司提供情报,衙役负责准备和善后,都司卫军进剿,这就是多个衙门通力合作。」
「这就是设限,就是限时完成的妙处了。」
「这考成法说白了就是设立时限,限期解决,逼着衙门里的多头不得不放下内讧,联合起来办事。」
王崇古最近在用考成法,不得不说,是真的好用!
要说这东西也没什幺新奇的,就是《大诰》里瓜蔓连坐的弱化版,一体担责,但就是这幺个弱化版,让大明官场终于不再是一潭死水,整日里以勾心斗角,人情往来为主了。
朝廷两大难题,除了僵化就是臃肿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