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次辅在跟朕打太极吗?朕问一二三,王次辅回答狗猫鼠,答非所问。」朱翊钧眉头一皱。
「陛下问的是臣立身之本,臣回头写本密疏入朝,有些法子,说出来就不灵了。」王崇古见糊弄不过去了,只好选择了有话直说。
陛下这个问题,看起来简单,但要回答细致,那就等同于把他的心肝脾胃挖出来给廷臣们瞧一瞧了,王崇古倒是不介意陛下知道,但他不想让别人知道。
「如此,也别写奏疏了,待会次辅留下来单独奏对就是。」朱翊钧立刻挥了挥手说道:「散朝。」
王崇古见人都退走了,看着还留在文华殿上的张居正,带着不可思议的语气问道:「元辅不走?」
「嗯,听一听。」张居正十分确信的说道,他也没有遮遮掩掩找理由,就是想听一听王崇古到底是怎幺做到的。
王崇古用力一甩袖子,愤怒无比的说道:「你怎幺好意思的?怎幺好意思!!读书人的斯文呢?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正因为我是读书人,所以我才能这幺理直气壮的站在这里啊。」张居正理直气壮的说道:「咱们读书人什幺样子,王次辅最清楚的。」
「不能对别人说。」王崇古无奈至极,斗又斗不过,赶又赶不走,张居正都承认自己无耻了,他王崇古能怎幺办?只能顺从他。
张居正点头说道:「那是自然。」
张居正不说,但他会写下来,读书人的该有的灵活,张居正当然也有。
「那幺王次辅就详细说说吧。」朱翊钧好奇的说道。
「陛下知道的,臣就不赘述了。」王崇古斟酌了一番才说道:「鼎建大工最难的是监察,其实也是最简单的。」
张居正眉头紧蹙的说道:「简单?监察鼎建大工简单?王次辅,欺君可是重罪。」
「陛下,臣就是问货郎,判断这个工程是不是需要监察介入。」王崇古笑着说道:「这个鼎建大工好不好,能不能如期完成,能不能保质保量,就看工地门前卖饭的挑货郎就行了。」
「咦?」张居正眼睛突然瞪大,惊讶的看着王崇古,仔细打量了一下,啧啧称奇。
「详细说说。」朱翊钧往前探了探身子,一脸的求知欲。
王谦王公子搞清流名儒,用的是三姑六婆,王崇古监察鼎建大工,问走卒贩夫。
这对父子是真的有趣。
王崇古端着手,侃侃而谈:「首先是货郎的数量,如果这个鼎建大工门前,货郎稀稀松松,那指定是工程出了大问题,鼎建大工的匠人们,自然有家人送饭的,但很少,因为太远了。」
「如果匠人多,却没足够的挑货郎,那也是有问题,是需要介入的,因为挑货郎不来就只有一个原因,不赚钱,不赚钱只有一个原因,匠人手里没钱,没钱填饱自己的五脏庙。」
「如果匠人们和挑货郎数量差不多,甚至挑货郎多于匠人,那就不必费心费力去监察。」
朱翊钧思考了片刻问道:「以工地食物供需关系为衡量标准,去判断是否需要监察介入吗?」
「诚如是。」王崇古俯首说道,陛下总结的很到位,他想了想说道:「其实也不是这幺冰冷的文字描述。」
「是人间烟火。」
王崇古不喜欢陛下不带一点人情味的政经描述,挑货郎供食是人间的烟火,是人情冷暖,不是冰冷的概念和模型,而是实实在在的人。
王崇古进一步解释道:「工地上有没有事,只要问挑货郎就是了,他们总是能听到很多有趣的事儿。」
「臣就是从货郎嘴里听说哪个工地有赌坊,定期去打击,辛辛苦苦赚点钱,扔进赌坊里,实在是不值得。」
朱翊钧满脸笑容的说道:「也对,刑部尚书抓赌,也算正常。」
这里的赌坊可不是工友打打牌,而是一晚上能输掉一年积蓄的魔窟!
王崇古让人去工地前询问挑货郎,不仅仅是看是否需要监察,而是通过挑货郎听到的故事,去看工地上的人间百态。
其实这些年,王崇古干的最多的不是监察,而是查赌坊。
「臣越是查赌坊,具体负责做事的人就越不敢胡作非为。」王崇古说起具体的手段。
以抓赌来提醒具体经办之人,他王崇古时时刻刻盯着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