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把京都西边叫做长安,东边叫做洛阳,把大名们入京叫做上洛,而他们的所有文化、经济、技术等等一切,都来自于中原的舶入,这种次生、衍生文明,造就了这种骨子里的自卑。
同样,这种自卑,还来自于生存的焦虑。
倭国没有精耕细作,没有足够的农具,本该承担保卫职责的武士,总是在劫掠着穷民苦力,生存的焦虑,让倭人学会了逆来顺受,最终的结果,就是自我卑贱。
而自卑的底色,让这些倭人,始终处于彷徨、迷茫、焦虑之中,他们渴求着更加稳定的生活,他们对一切的悲剧,都认定为倭国地狭田少、地震频繁和风暴不断,只认为是天灾,并不认为是人祸。
单纯的把不幸归因于天灾,倭人对大陆充斥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入唐,就是这种自卑之下建立起来的共识。
普通的倭人,并不了解中原王朝的变迁,他们将中原称之为大唐,似乎只要入唐,就能解决他们所有的问题,只要入唐,一切的一切都会变好。
如果仔细剖析极乐教的诞生和在倭国的广泛流行,就会发现极乐教的本质就是入唐。
极乐教的诞生,是军事进攻失败后,败犬路线的入唐。
自我矮化、自我卑贱、为奴为婢也要登极乐净土,去到大明,是极乐教广泛流行的文化根基。
而骨子里的自卑,造成的逆来顺受,让他们不敢反抗,也很少反抗,更加难以出现爱民的共识,秩序都是在斗争中建立,而公平来自于反抗的争取。
没有反抗就没有公平,没有斗争就没有秩序。
几个大名带着农夫的百姓一揆,并不是穷民苦力的反抗,因为这个时候的倭人,压根就没有姓氏,百姓这两个字,和大多数倭人无关。
从姓名就可以看出来了,他们的名字千奇百怪,姓氏更加五花八门,这些名字和姓氏,就像倭人本身一样,如同野草,春生夏枯,没人在意他们是否活着,更没人在意他们是否来过。
这种自卑更造成了一件基本事实,那就是倭国需要一个他者,对他们的生产生活、军事政治进行横加干涉,而且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更加心安理得。
更加直白的讲,倭人要心安理得活着,他们头上必须要有一个活爹管着。
作为大明人,如果不是熊廷弼在倭国生活了很久,他也不能理解倭国的种种。
要想理解倭国的一切,解释倭国的问题,从倭人骨子里带着的自卑,以及这种自卑异化之下,灵性的扭曲出发,就能非常简单的理解了。
「我下令让城中的武士,兵分三路,对德川家康进行进攻之事,准备的如何了?」熊廷弼收起了思绪,问起了他的命令。
袁政大声的说道:「已经全都准备好了,所有人都在枕戈待旦,只等阁下一声令下了!让日本笼罩在阁下的仁慈和怜悯之下!」
熊廷弼不用说服袁政、袁直,不用说服这些武士,他只需要下令就可以了,皇帝陛下,把问题想的有点复杂了。
要说疯狂,织田信长、丰臣秀吉制定的先入朝鲜、再入大明的入唐战略,更加疯狂。
可是仍然有十五万的武土,跟着这个疯狂的战略,入寇朝鲜。
熊廷弼的三路进攻,是为了关东平原的繁荣昌盛,是为了倭国新时代的到来,在这种氛围之下,他的计划,并不算疯狂。
这些武士,是江户川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他们在城中肆意凌辱城中的贫民百姓,甚至在最开始的时候,随意杀人,以至于乡野之民,不敢入城。
这些武士出城就会劫掠,已经完成均田的百姓,这种劫掠包含了报复性质。
这些武士甚至不敢抱怨主持了还田的熊廷弼,而是将手中的武器,对准了那些均田、改姓的百姓,认为这些百姓们抢走了他们的田产,下手极其狠毒。
这些武士,就是暴力失控后的结果,倭国没有办法,去约束这些武士,因为任何一个大名,都需要依靠武士们进行征伐。
「毛利辉元和德川家康,你们觉得谁会赢呢?」熊廷弼问了一个问题。
袁政和袁直互相看了一眼,袁政才开口说道:「他们谁胜谁负,到最后都不会是总督的对手!
我觉得毛利辉元稍微强一点,无论是水师还是陆军,都要更加强大一些。「
袁直思索了片刻才摇头说道:「我觉得是德川家康,因为德川家康更加危险,他太能隐忍了,而且十分的阴毒,他就像是藏在阴影里的毒蛇,而且他做事,从来都不择手段,坏人总是会笑到最后。」
德川家康的绰号是老狐狸,这已经是夸奖了,倭国的大名们,总是认为,织田信长死于德川家康的阴谋,哪怕织田信长和德川家康一直是同盟。
德川家康还有另外一个绰号,倭国司马懿。
熊廷弼点头说道:「我也觉得是德川家康,我在石见银山跟毛利辉元打过交道,他多次想要夺回石见银山,发现做不到后,他选择了跟我议和,议和之后,他讨要了那些阵亡武士的遗骸。「
毛利辉元讨要阵亡武士的遗骸,这是熊廷弼没想到的,和倭国交手了无数次,这是第一次有大名讨要遗骸,证明在毛利辉元眼里,这些武士是个人,而不是工具,这已经非常难得了。
在倭国这种乱战的局面下,坏人的确有更大的可能笑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