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附议。」中书舍人范宗尹跟上。
「臣……以为可以。」忽然间,许景衡居然也跟着出列了。「官家,现在这个时候议和对我们是有好处的,而臣等……」
「朕知道!」见到连宰执都出面了,赵玖情知不能再忍,却是即刻出言打断了对方。「朕知道你们都是公心,朕知道刘参军父亲在靖康中殉国,他弟弟一家死的只剩一人;朕也知道李若朴是李若水亲弟,他兄长是靖康殉国诸臣中最激烈最忠心之人;朕还知道,你许相公当日在朝堂最艰难之时,一直维护李伯纪、宗忠武,内心坚定忠忱无二;朕更知道,李光李御史是李公相至交,他在此时出列表态,一个不好便要万劫不复……朕知道你们一个个都是真的奋不顾身,都是真的为国家着想,不是想投降,不是想屈膝……但朕就是不愿议和!若要议和,先行废立之事,再来说此事!」
此言既罢,殿中鸦雀无声,上下皆有愤愤之态……
「官家言重了。」停了片刻,倒是汪伯彦拱手出言。「其实陈尚书(陈规)有言在先,只要物资人力跟上,东京城完全可以按照南阳的法度来守,而若如此,届时金军再来,其实未必能得便宜……」
「说的好。」赵玖随口答道。
「其实依臣来看,金人此番议和,说不得是之前一仗被打怕了,心虚了,内乱了……这时候如何能与他议,反而该筹备北伐才对!」吕颐浩也出言表态。
而赵玖此时却不由皱了下眉头。
「官家!」等两位宰执说完,等了一阵子的许景衡长呼了一口气,却是理都不理两个枢相,而是直接对赵玖严肃以对,继续了刚才的话题。「官家昔日在南阳,与宰执有言,不许擅自以免冠相对,那敢问官家,你生气了,便可以以废立相对吗?」
赵玖微微一怔,继而尴尬一时,却是赶紧点头:「是朕错了,不该与诸位置气,但战和之事朕意已决。」
「那还是得请官家给个说法与道理……」许景衡沉声再对。
「说法多的是。」赵玖见对方穷追不舍,便又有些来气,便指向了下方一人。「御史中丞,你来说为何不能议和?」
「君父为人所执,千万生民沦为胡虏牛羊,此不共戴天之仇,哪里能议和?」胡寅早就忍不住了,只是刚刚气氛不对,不好开口罢了,此时闻言,当即拂袖而对出列众人。「春秋大义,诸位都忘了吗?」
「就是因为足下动辄春秋大义,所以有识之人轻易不敢开口,只能我等天下人尽皆知与金人有血海私仇的几个人在此言语……」见是胡寅,刘子羽当即怒斥。「若依你胡明仲的春秋大义,官家建炎元年便去北伐,国家早就亡了!我们是说不抗金,不打仗吗?只是想求个稳妥与必胜!」
胡寅刚要与之辩论。
却不料,就在这时,一旁李若朴忽然愤愤插嘴:「昔日靖康中,我等举族与金人生死而对之时,却不知道春秋大义的胡中丞彼时在做什幺?躲在太学中坐视君父出城去死吗?送了两个君父不成,今日还要用春秋大义亲自来送第三个?」
胡寅羞愤入头,血气难掩,却又一时不知道该怎幺辩论。
「够了!」这时候,御座上的赵玖终于冷静了下来,却是面无表情,及时喝止了这场无端争执。「彼时谁知道金人会如此残暴?而就是因为晓得了金人残暴狡猾且无信,太学中张浚、赵鼎、胡寅等人才起了主战之念……不要无端颠倒因果、时间,做人身攻击。」
胡寅、李若朴、刘子羽三人面面相对,也都觉得无趣,却是一起拂袖不语。
而言至此处,御座中的赵玖复又严肃看向了许景衡:「许卿,昔日朕让你转赠张悫张相公《赤壁赋》一事还记得吗?」
「臣记得。」许景衡拱手以对。
「朕在后面题的词呢?」
「记得,是王舒王的《游褒禅山记》……」
「哪些字?」
「然力足以至焉,于人为可讥,而在己为有悔;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其孰能讥之乎?此余之所得也。」许景衡咬牙复述道。「臣铭记在心。」
「朕也铭记在心。」赵玖缓缓言道。「朕知道你们议和不是真的议和,更不是要屈膝投降,而是主战之中,存了保守稳妥之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