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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无二

张宪、田师中各引岳飞、张俊所部背嵬军自南洛水小道而来,着实震动了整个长安。

兵不多,两家加在一起不过六七千而已,也不可能太多,否则东线便是伤筋动骨的危险,也很难不引起隔河对峙的金军的注意,更不要说其中岳飞还准备在近日直接渡河去相州了。

但无论如何,这两支部队出现在长安的意义都是不言而喻的。

首先,在这个敏感的时刻,在所有人都在为『摊牌』算帐的时候,双方每一点兵马的增减都会引起战略天平的晃动,而这六七千人,已经足以让很多人在心中为某个趋向加码了。

其次,背嵬军这个名号本身发源于西夏,广泛存在于西军,一直到御营兵马整编时才算被韩世忠推广到了中原,所以关西这里,几乎所有人都明白这两支部队本身的战斗能力与政治含义,也明白他们出现在此处所代表的政治宣告——这是岳飞和张俊两个节帅对官家的绝对服从与支持。

而最后,所有人也都不得不重新评估和猜度起那位躲在使相府中的年轻官家。

毕竟,对于大部分西军军头来说,这次长安相会之前,赵官家始终是一个存在于传说中的政治符号,而这些人的心底对这位官家的态度,看之前曲端便可窥知一二,而现在,这位官家却用直白的方式展示了他的权威。

与此同时,赵官家虽然通过托孤和潜行到长安的方式来做战略应对,但对于关西这里,到底是被动防守,还是主动出击,始终维持着一种怪异的平衡姿态……大家都说守的时候他问能否出击,出击要多少兵?而大部分人试图出击的时候,他又开始压制起了出战的声音。

唯独与表态相比,总得看看这位官家做了什幺,那幺随着长安城内的兵马越来越多和今日两支背嵬军的到来,无疑所有人都对这位官家此战的决心有了新的评估。

五月上旬,暑气日盛,而长安城内也同样随着难以散去的暑气渐渐躁动,因为端午之后,军情迭现,人心难以持重。

「按照曲端和吴璘的回报,吴璘在环庆两州寻到了四五千人,曲端在泾原路寻到了一万人……可哪来这幺多兵马?」五月初七这日晚间,赵玖看着手中送来的加急汇报,不由蹙眉发问。「陕北三路这幺穷,人口那幺少,败了那幺多次,死了那幺多人,如何还能搜到兵马?而若是临时招募,又如何能用?」

「臣冒昧猜度,若说四五千,那大概是城寨兵无误了。」

最近活跃许多的西三路都统刘锡赶紧起来抢先认真对答。「自西夏起势后,国朝因西夏相隔大漠,袭扰无度,所以多沿边界建城寨,以做推进、防御之策,而这其中尤其以环庆路、泾原路军寨、军城最多……据臣所知,当日曲端往延鄜路对敌时,便留张中孚统揽泾原路军寨、张中彦统揽环庆路沿边军寨,应该便是这些兵马了。其实,便是之前逆贼王燮伏诛后,宇文相公也多调度各城主、寨主充实将官,如秦凤路兵马都监慕容洧、兴元府兵马都监张忠、臣麾下兵马都监李彦奇、大将乔泽,还有御营中军统制官乔仲福、张景,俱为这两路边城城主出身。」

赵玖其实听到一半的时候,便已经醒悟……历史上,大宋西夏边界上的城寨倒是很有名气,这主要是因为宋与西夏战事大多发生在仁宗朝和神宗朝的缘故,而这两个时代的历史名人可不要太多……但且不论这些,刘锡絮絮叨叨一通,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曲端和吴璘是将边防军抽调一空。

这当然是一个很可行的办法,且不说西夏但凡有点脑子就不该在这个时候帮着更强一些的女真人,便是他们真就这幺做了,也顾不得许多。

轻重缓急不要太明显。

「乔泽和乔仲福是什幺关系?」赵玖一边听一边随口问了个奇怪问题。

「是同族叔侄。」刘锡赶紧应声。

「你说四五千众大约是城寨兵,那曲端这一万人是又从哪来的?」赵玖继续追问不及。

「臣再行冒昧,剩下几千人大约是蕃兵。」刘锡到底是西军将门出身,对关西军事了如指掌。

「蕃兵?」赵玖若有所思。「吐蕃人还是党项人?」

「若是臣所驻熙河路自然是吐蕃人多一些,但环庆、泾原两路,自然是党项人。」说到这里,刘锡看了眼一直没说话的顶头上司张浚,稍微斟酌了一下言语才继续说下去。「其实不瞒官家,吐蕃人野性难驯,且西面青塘一带地广人稀,颇难制约,所以素来通商容易、招募困难。倒是环庆路、延鄜路、泾原路三路北边,因为与西夏人久战的缘故,党项部族居其中,或属西夏,或属皇宋,实难摇摆,所以彼处蕃兵多慕王化。而曲经略在那边经营二十载,颇有名望,到横山下寻些蕃部来住也属寻常……这是大大的好事,实属官家之前英明决断。」

赵玖点了点头……不是对『英明决断』表示赞同,而是对蕃部这个解释有所认可,因为他刚刚想起来,眼下应该正带领御营后军往北线赶的杨惟忠杨老太尉,身为当今现存西军资历最老的一位,据说就是环庆路边界蕃人出身,改了汉名而已。

怎幺说呢?从这个角度来说,大宋的战争潜力还是有的,前提是你得尽全力将这些最后的力量给挤出来才行。

「官家。」见到赵玖只是问些细枝末节,那边张浚倒是忍不住了。「官家之前便沿途收拢各部精锐,合而用之,加上御前班直已经聚众六千,而如今两路背嵬军又到此,长安城内这般精锐便已经有了一万两千之众,这都是可以与金人相当的兵马,再加上曲端搜括出一万人,还可以用吴璘代替吴玠守坊州,让吴玠南下,这又是四五千……关西这里,十万之众已经远远超出了!」

「所以当出击野战?」赵玖看了一眼张浚,依旧显不出喜怒。

「是!」灯火下,张浚战起身来恳切相对。「臣以为可以出战,且应当出战,而且臣身为巴蜀五路转运使,须提醒官家,聚拢兵马是要时间的,后勤转移也要时间,战机更是稍纵即逝……而曲端、吴璘此时汇报,固然是联络之后的例行日报,也是请求指示的意思,若官家想要他们南下汇集大军,便该速速决断的。」

「臣赞同张运使分析。」不等赵玖开口,刘子羽果然也昂然起身。「曲端、吴璘此举正是求问官家该如何用兵之意,而官家也该速速决断,但臣以为,官家正该下旨,让他们从保安军(后世志丹县)顺北洛水往东行,出雕阴山口,以图挠娄室大军之后!」

二人立场分明,赵玖一时并未表态。

「官家。」就在这时,御营都统制王渊也趁势开口。「臣以为此时出兵正在其时,昨日王副都统回报,娄室于端午日率大军渡过白水,却停在蒲城与美原之间的湖畔安营,俨然是畏惧炎热,以求临湖避暑,此时趁敌不备,且与活女部脱离,速速将其围上,正好能将金军堵塞在湖畔!」

「我只以为金军不止是在避暑,倒像是在引诱我们。」刘子羽毫不迟疑,重复了一遍他昨日的立场。

「引诱又如何?」王渊当即应声。「金军哪里算得到我们有那幺多兵马?他这三万人只有两万真虏,我们合十万之众,完全可以一战而破。至于再挠娄室之后,已经无用了。因为丹州已经被活女攻下,被隔在梁山以北的龙门渡与已经失陷的白水城一般,其实已经很难防御,若北洛水通道被截断,娄室也可从容取道偏上游的龙门渡为粮道。再说了,以娄室的才能,挠后路未必能成。」

刘子羽毫不迟疑,当即再度驳斥:「挠后路不成,吞前军就成?」

言至此处,刘子羽复又拱手相对赵官家:「官家,莫忘了曲端临行前是何言语,彼时让他北走正是要他挠娄室之后。」

「彼时何曾想过吴玠如此得用?」王渊也毫不客气。「刘参军,形势一日三变,我们也当随机应变,强守旧策未必就能安稳!咱们眼下是真的有一战之力的!」

刘子羽沉默一时,但很快摇头:「金军远来,并不能持久,夏日暑气之后,连上秋雨,他必然退兵。」

「你怎幺知道他必然退兵?」王渊到底是积年的将军,资历也在这里,却是步步紧逼。「若他休养过了这阵子暑气,不急不慢逼退了同州韩良臣、再汇集河东金军攻破了渭水,然后知道官家在长安,拼了金军十万条性命也要将长安攻下,绝了皇宋前途又如何?!你怎幺知道娄室是在诱敌?你们知道金军不能持久?你说我们在赌,你这般固守,坐视金军从容往来,难道不是在赌?」

刘子羽面色微变,但还是缓缓摇头:「金军虚实,娄室心思,你我诚然不晓,诚然都只是猜度罢了……以此来辩,我不能让王都统心服,王都统也不能让我心服。」

「所以,无论如何,足下都是不同意出战了?」王渊冷冷质问。

「然也。」刘子羽摇了摇头,之前紧绷的身体似乎突然间放松了下来,然后复又昂起首来,转身对着今晚来听日报的长安城内实权文武环视一圈,最后转回赵玖方向,方才拱手一礼,并严肃相对。「官家,臣为枢密院都承旨领职方司,受任御前参谋军事,自当尽心尽力,而臣所思,便是谨守不出四字而已……官家总领百官万民,或许有所决断,但无论如何,臣都当将自己意见诚实奉上,如此而已!」

赵玖微微点头,便欲开口。

而这时,因为兄弟俱列坐,所以长久以来一直很少发言的刘锜却是忽然起身:「官家,臣有一言,或可解一时疑难。」

「说来。」赵玖擡手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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