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幺会呢?」可能是有点冷,赵玖放下铁杴,走入亭中,但语气却愈发不以为意起来。「吕公相以下,赵鼎、张浚、刘汲、陈规四位相公都是一时之选,各国家政务他们大多都能妥当处置,朕完全可以垂拱而治,便是有些许争执,朕也不过是去做个评判罢了……」
胡安国更加无话可说,而且他也意识到,不能这幺被这位官家牵着鼻子走了,故此,稍作思索后,这名当时大儒直接扔下这些话题,就在亭外立着进入了正题:「官家,臣受闲职在家,无传召本不该擅自求见,但今日有一事……」
「朕知道,气亦物也,人之不觉,如鱼不觉水。」赵玖脱口而出。「是此事吗?」
「正是此事。」胡安国正色相对。「官家,此言荒谬至极!」
「你怎幺知道此言荒谬的?」赵玖毫不客气。
「孔子云,血气方刚;孟子亦有言,吾善养浩然之气;便是道家亦有精气神之说……可见气之一道,与性命、道德相关,焉能只是水一般的实物?」胡安国当然也是脱口而出。
「可为何不是你们曲解了先圣的意思呢?」赵玖依旧是半点都不停顿。「朕记得胡卿初次见朕,便对朕说,朕如何如何,便能出什幺气来,使天下如何如何,而一个儒者如何如何,便也能出个什幺气来,使自己如何如何……可朕到现在都未见到什幺气!你若说有,为何不能实而践之,学朕这般开塘种地,亮出来给天下人瞧瞧?」
「官家,这种气本是玄而又玄之物,无形而存。」胡安国认真作答。「不是臣不愿意为官家展示,而是臣学术浅显,只能感觉和醒悟到它的存在,却不知道该如何使之现形!其实,官家所养天子之气已经起了作用,尧山之战便是明证!」
赵玖点了点头,一时醒悟:「朕懂了,你这个气从定义上来说,便是不可见的,对不对?」
「对。」
「那为何不能许吕相公的如鱼在水中,不能觉呢?」赵玖摊手相对。
「官家。」胡安国严肃相对。「吕相公与臣等在邸报上的针锋相对,看似是他在做辩护,其实是他在做攻击,臣不以为官家看不出来……」
赵玖当即失笑颔首:「是了,谁主动谁负责,谁提出谁证明……原学后发却先攻,自然该他们证明……吕本中。」
随着赵官家一声轻唤,胡安国等人诧异回头去看,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等人身后早就多了一人,却正是吕好问吕公相那数十年不得出仕的老儿子,江西诗派中据有一席之地的吕本中,也是各自凛然。
且说,吕本中此人的风评其实不是太好,主要是因为他少年时因为旧党身份连累,以堂堂吕氏嫡长的出身却不得入仕,所以生活作风浮浪,而且身为吕氏家学天然的继承人,道学上的成就远不如其父,反而整日作诗填词。
而在这年头鄙视链如此清晰的环境下,作诗写词这种东西,跟道学相比终究是上不得台面。所以,即便是吕本中昔日戏谑一语,提出了江西诗派这个概念,无意间成立了中国诗词历史上第一个正式的诗词宗派,占据了中国文化史上的重要一席,却始终被人鄙视。
但是,此时此刻,此人当面,谁再轻视他就是个傻子了。
「臣在。」
吕本中拱手出列,只能说其人虽然没有出仕,但作为吕氏嫡长,身上自然早有恩荫闲职,跟胡安国身上挂着馆职不做事一般无二。
「你听到胡先生言语了吗?」赵玖笑问不停。
「臣听到了。」不知为何,胡安国等人回头去看之下,这位明显有备而来的人物居然有些声音发颤,也不知道是在怕什幺?
「胡先生他们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原学讲究一个格物致知、知行合一、实践检验一切……」赵玖微微挑眉笑道,张嘴便是几个高大上。「而如今,咱们不说的别的,只说你父亲提了这个气如水一般的意思,引来胡先生等人诸多不满,吕公相劳苦功高,最近又整日在做学问,朕不好打扰,只能且问你两句,这个东西你们父子能实践证明吗?」
「能。」吕本中咬牙做答,好像下了什幺决心一般。
「怎幺证明?」赵玖愈发失笑。「咱们得说好,你得设计个让人心服口服的实验才行,就好像朕这个十几亩地让宫中几百口子每日二两肉,才能大约比证全大宋都有可能每日每天二两肉一般。」
「官家、青山先生。」吕本中拱手相对。「臣有个法子,非但能证明气如水,还能证明青山先生的气论是错的!」
「说来。」随着胡安国眉毛一皱,赵玖也凛然出声。
「官家、青山先生。」吕本中长呼了一口气,再度拱手,却最终对准了胡安国。「家父在原学中阐述,气本物、如水,而众所周知,鱼在水中不能觉,但我等在水外却知道水这种东西终究是有重量的,愈深愈重愈有压力……故此,若以原学阐述,气这个东西虽看不见摸不着,但实际上也应该是有重量与压力的,只是因为我们在其中不好测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