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杨时心中醒悟,毫不犹豫,匆匆再对。「关洛两家早已一体!且关学道统如何与王安石祸国之辈的误人之学相牵扯?王安石才德过人,但其人学说却是异端邪论,切不可牵扯!」
「如何不能牵扯?」赵玖昂然相对。「朕欲取关学『四句,再取舒王四句,并为道统……」
「敢问官家,是哪四句?」杨时彻底急了,俨然是要与赵官家当面辨经的姿态。「臣愿闻之。」
「前者四句,乃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后者四句,乃是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民不加赋而国用足!」赵玖端坐不动,脱口而出。「取关学四句,并舒王四句,合吕公相格物而窥天下所得原理,也就是吕相公这些日子在家中悟出的原学,便是朕今日宣德楼上观『实践』后的心折之学!」
这话终究还是说出口了,而闻得此言,本憋了一肚子学问要和赵官家辩论的杨时愕然擡头,却是根本没有开口……因为他到此时才明白昨日赵官家离开五岳观时的那种心境——道不同不相为谋!
且不说人言不足恤,与民不加赋而国用足了……这两个到底是可以讨论的技术性问题。
但是前两句太可怕了。
天命不足畏!
这句话,在胡安国那里是可以大略捏着鼻子过的,便是在罗从彦、李侗那里也可以商榷,但在杨时这里却已经是一个要命的东西了……虽然后世一贯认为,包括道学在内的宋代儒学,本质上是对汉儒那一套的反动,是意识到汉儒天人感应、五德轮回是瞎几把扯后对儒学的重构自救行为,但有意思的是,在杨时这里,却是少见的依旧遵从着天人感应学说。
而祖宗不足法……这句话,不仅仅是要杨时的命,也是所有其他道学先生们难以容忍的要命言语,更重要的一点是,这同时还是一个重要的、明显的政治宣言。
这意味着,之前延续了好多代的尊崇新学、崇尚功利的舒王新学潮流又回来了。
非只如此,赵玖一声宣告,几位大儒彻底失语的同时,居然也没有一个大臣主动反驳……反驳什幺呢?反驳一个整日挖鱼塘挖到杨时这种人一来都得拍马屁的中兴之主?
赵官家这几个月没怎幺展示自己的权威,但没展示不代表没有,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官家的权威是通过兴复旧都与尧山大战亲手夺来的,几乎是不可动摇的。
赵鼎不敢安排,张浚整日猜度圣心,马伸只能弹劾杨沂中,陈公辅觉得赵玖小题大做,吕好问一个旧党余孽成了原学头子,都怎幺来的?还不是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位官家在政治上的权威就是不可动摇。
他要搞缝合怪,或者做任何事情,眼下这个时节,从政治上是没有任何抵抗余地的。至于民间倾向与学术上的讨论,刚刚宣德楼前一声巨响,也已经让这个缝合怪有了最起码的立身之所。
换言之,那声巨响之后,延续了好多天的学术之争,到赵官家这里,基本上是说什幺便是什幺的地步了……这叫言出法随,所谓元神期的真人们根本不够看。
「朕意已决。」赵玖看到无人再应声,干脆吩咐。「这原学自今日便是官学,朕做经筵,太学授课,开科取士,皆从原学为本。」
吕好问继续沉默了一下,方才拱手做答:「臣谢过官家恩典。」
赵鼎等相公、重臣也都出列俯首应声。
「道学以及其余各学派,都不禁,如胡安国、尹惇等本在京中有馆职在身的道学名家,皆可做教授,入太学教习学问。」
犹豫了一下,胡安国与尹惇上前俯首称是……一码归一码,这件事情没必要反对。
「建炎二年在南阳时,朕已经赦免过一次元祐党人了,今日再次公开大赦,无论新旧党人,一并大赦,入仕、考学如常。」
这下子,吕好问以下,所有人,包括杨时,也都一起俯首谢恩起来。
「舒王(王安石)重归从祀之列。」言至此处,赵玖停了一下,然后才对着身前最年长那位轻声加上了一句。「龟山先生年高有德,赐金归乡。」
杨时张口欲言,却终无所言……谁让对方与自己是君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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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