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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玠知趣应声,赶紧拱手告辞而去。

而吴玠既走,吕颐浩在原处稍驻,待梅栎一声不吭走过来帮忙打伞,二人这才一起轻轻转出廊下,继而从容走出县衙,却又在烟雨迷蒙中缓缓穿过街道,小心翼翼登上了湿滑的南城城头,而到城上,远远便有赤心队班直涌上来护卫,将吕颐浩与梅栎引到正在城头上木棚下眺望远方的赵官家。

相公来谒见官家,周围人自然知趣稍微散开,唯独地上湿滑,吕相公又拄着拐,所以御前班直统制刘晏与内侍省押班邵成章二人不敢稍离,依然立在木棚下两侧,便是梅栎等人,也只是与几名班直后撤到十几步外的另一个木棚下,也不敢走远。

「相公既受风寒,没必要冒雨登城的。」赵玖回头相顾。

「一则,区区风寒,不至于即刻要了这条命;二则,年老体衰,又伤根本,终究不能长久……既然如此,不妨肆意一些。」吕颐浩扶着拐杖失笑以对。「况且,大战降临,不知道多少人将生将死,区区一个老朽的性命不值一提,官家就不必管我了!」

赵玖也随之失笑:「相公豁达。」

「雨水虽缓,却迷蒙一片,不知官家这几日每每登城,都在看什幺?」吕颐浩轻轻越过这个话题,好奇张目,却一无所获,不免稍为不解。

「首先是看水势。」赵玖没有必要故弄玄虚。「朕从第一日就注意到了,春雨一落,太平河便浑黄一片,雨水根本遮不住水势暴涨下的河道。」

「春雨涨微波,一夜到彭城。过我黄楼下,朱栏照飞甍。」吕颐浩缓缓吟诵,继而感慨。「太平河本是小河,却不料一场春雨成了两军分野……」

「虚的。」赵玖不以为然道。「雨水一停,只要河道通畅,水势一两日便能落下去不少,而朕亲口问过数个本地老人,都说春雨不比秋雨,不可能持续太久的。便是水势不落,这等几十步宽的雨后泛水,木筏、长木,须臾可成浮桥,也还是没用……所以,终究如吴晋卿所言,能挡住十几万大军的,只有十几万大军,既不是黄河,也不是绵蔓水,更不可能是这区区一条太平河。」

「如此说来,官家决心已定?」吕颐浩微微再笑。

「不错。」赵玖平静以对。「要朕从根本心意来讲,这一战未免太仓促了……但是,局势走到眼下,哪里是人力能控制的?便是朕为官家,内心犹疑,又怎幺可能逆大势而为?」

「确实如此。」吕颐浩若有所思。「自官家炸开太原城后,这一战就免不了了。」

赵玖缓缓摇头,不知道在想什幺。

而吕颐浩也拄着拐杖稍作沉默。

但片刻后,他便望着春雨迷蒙的前方,略作醒悟:「官家之前说『首先看水势』,那其次是看什幺?金军军营是望不到的,莫非是看这一片茫茫绿色吗?」

「相公好眼力。」赵玖望着前方坦诚以对。「朕依然是从第一日便注意到了,雨水之后,难掩春绿,而这几日雨水淋漓不停,绿色居然肉眼可见变的浓厚起来……」

「从获鹿城向南望去,只能看到些许太行山边角,如此春绿,多半还是荒田中无人打理的野苗杂草。」吕颐浩若有所思。「整个获鹿往南、往东,皆是上好良田。」

「是啊,上好良田。」赵玖冷静接口道。「而已经到二月了,本该春耕发苗,当此春雨,农夫也该披蓑笠而清内涝,但此时本地农夫却实际上多半被圈在对面军营中当签军了……剩下老弱妇孺,也都逃入太行山去了。」

「区区太平河,一条黄带而已,当此满目浓绿,确系是大势不可当。」吕颐浩一时感慨。「怪不得官家决心这般坚定,便是曲都统如此狼狈抵达,也不曾阻拦官家半分心意。」

「话虽如此,还是要讲军事的。」赵玖摇头解释。「从韩、李、吴、王全都力保呼延通朕就知道,他们是是要以此提醒朕,我军士气尚在,战事切不可延缓,今日曲端与他们争执,就更是明显……若非是他们态度坚决,朕区区一个不知兵的官家,如何敢这般坚定?」

吕颐浩点点头,然后忽然笑出了声。

赵玖不解回头,却正迎上对方略显怪异的目光。

「臣失态。」吕颐浩收回目光,略显感慨。「只是想到了当日真宗时情形……檀渊之盟前,堂堂中国天子,居然不敢渡河,以至于要寇准那个相公哄着骗着带过河去,即便如此,事后想起此事,居然还记恨着寇准……往前自春秋以降,哪里有这样的皇帝呢?偏偏……」

「偏偏大宋却一堆这样的皇帝。」赵玖接过此话,也不禁失笑。「而又偏偏,今日你我君臣居然来到真定府下一小城,距金军十余万不过十余里?」

「不错。」吕颐浩肃然相对。「臣正是此意。」

赵玖微微含笑颔首,继而稍作停歇,君臣二人一时无言,而雨水也似乎随着二人的稍歇一起缓和了下来。

片刻之后,又看了一阵雨水的赵官家刚要再行言语,却不料吕颐浩抢先一步,直接语出惊人:

「官家,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臣有两句话要交代官家,还请官家念在臣是在位宰执的份上,认真听取,而若是有人将来对什幺事情有什幺质疑,官家也尽可推到臣身上。」

赵玖一声不吭,只是盯着对方来看。

而吕颐浩则拄着拐杖,望向了雨线越来越弱的前方:「官家,那日在太原城外,官家那番言语,臣这些天无一日不在思虑,而以臣的经验与能力,想来想去,除了那晚劝官家一如既往不要失信外,却只又多了一个法子而已……那便是君当为先!」

「为先?」

「为先。」吕颐浩肯定答道。「官家在江南曾讲,凡事必有初,而臣一生之法门,却是为先二字上。」

「朕愿闻其详。」

「不是什幺深奥学问,比不上吕公相变家学为原学……一点心得而已,而且极为粗浅,就是字面意思。」吕颐浩喟然以对。「放在眼下和将来,便是两个具体建议,也是臣要说的两句话。」

「请相公赐教。」

「一来,数日后大战,必要之时,官家可为军中之先。」吕颐浩循循善诱。「依臣看来,这并不危险,因为倾国之精锐都在这里,当河对岸兵马超过这边时,官家率众为先,其实反而是在天下最安全的地方,躲在后面,却与大军相隔,反而会招来危险与祸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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