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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像是纸上成文的规定。大伙都畏惧于它的无形,害怕第一个打破它反噬的后果。

「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说的就是这个……不过第三种,比它更厉害。」

欧阳戎轻声,说到这儿停住,目视墙壁上挂着的火把,不知想什幺。

容真正听的入迷,迫切追问:

「第三种是什幺,你还没说呢。」

欧阳戎轻吐两个词:

「圣人,还有……元君。」

容真凝眉,只见他回过头:

「容女史,还用下官说太多吗,遵循无形比有形更强大的原则,信仰与崇拜构建的权力,自然是最强大的。

「解释很麻烦,我只说说这种权力的一点特别之处……前两种权力终究是强制性的,而第三种权力却不是强制性的,它们潜移默化的影响或说控制人们的思想观念。

「这世上最难的事莫过于把自己的思想装进别人的脑袋,让别人发自内心的接受自己的道理。都说讲道理难、讲道理难,其实是很多人没有『把自己思想装进别人脑袋』的权力。

「而世间拥有这项权柄的存在,凤毛麟角,容女史也肯定听过他们……他们成了圣贤,成了君王,成了元君,因为拥有这份权力,他们才是他们。

「这份权力是彻底无形的,古今读书人、满朝朝臣、天下百姓、还有现今的吴越儿女,没有人强制他们,就是自然而然接受圣贤、君王、元君的观念,这些存在无需说太多话,信徒们自会帮他们辩经,被潜移默化影响的脑袋,会自发的脑补解释。

「像是道祖嘴中上善的水一样,遇物赋形,无所不包……不,甚至更进一步,是无形之气,众人呼吸如常,视之如常……容女史,今日见了李鱼,你确定还要小瞧元君与云梦女修们?小瞧一座在吴越之地布道了千年、比先秦之后所有世俗王朝加起来寿命都长的隐世上宗?」

宫装少女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睁大,盯着他神态淡然的脸庞。

这种涉及权力本质的「昂贵知识」,是能在这幺一个阴暗潮湿的地牢里说出来的吗?

可看欧阳良翰的表情,似是顺口说出,不觉忌讳,他脸色随意到好像是觉得老调常谈般无趣。

不仅容真震撼,一旁的老杨头仅剩的独眼,目不转睛盯着欧阳戎。

欧阳戎摆摆手,不再多说,走进水牢。

少顷,带出李鱼,没人阻拦。

走之前,老杨头突然道:

「欧阳小学士,您是不是曾就任龙城,那儿是不是有一条蝴蝶溪,上游有一座狄公闸?」

「没错,你怎幺知道,以前去过?」

欧阳戎颔首。

老杨头不答,又问:

「听说那里现在建了一座折翼渠?狄公闸也被拆了,是吗。」

「嗯。」

欧阳戎语气温和道:

「看样子你应该去过,现在有机会可以故地重游,龙城现在不一样了,去的人都会喜欢的。」

老杨头神态有些呆然,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欧阳戎不在意,带李鱼离开。

望着他背影,容真欲言又止。

老杨头突然道:

「就让小学士试试吧。」

「你这幺相信他?」

容真问。

老杨头低声:

「他和咱们不一样,我的刑罚,容女史的暴力,用他话说,不过是维护第一层的权力而已。

「这位小学士很坏啊,他没和容女史你说,他是哪一层的权力,反正绝对与我们不同,这位小学士很像当年的夫子啊。」

「狄夫子?」

老杨头点头。

容真蹙眉问:

「像夫子吗,你怎幺看的……」

老杨头突然道:

「夫子以前也经常问我,我怎幺看。

「我能怎幺看?我一个只会行刑的侩子手,哪里知道怎幺看,但是夫子就是喜欢问我。

「在金陵这些年,我翻了些书,想了些事,才算是能真正看一看。」

容真侧目:「你与狄夫子很熟?」

「嗯。当初夫子贬官,是我与同僚押送的,路上认识。」

「你们作为押运的酷吏,不应该是……监督囚禁他的吗?」

「是啊,所以说,他才是夫子啊。」

老人目露追忆:

「最开始,我对他的印象不过是只会卖弄权位、迂腐守礼的那种旧式儒生而已。

「朝堂这样的旧干老臣不少,喜欢和我们讲什幺道德纲伦,骂我们是臭名昭着的酷吏,以后本朝修史要罄竹难书……我们手里那阵子,也不知沾了多少这类人的血。

「夫子就很老实,从始至终都很配合咱们,当时押送队伍里有同僚当众嘲笑他是怂了的老狗,他也面色如常。

「我对他只是普通印象,因为清楚此人确实能办些实事,从圣人没有像对待其它离干旧臣那样杀他,就能看出,所以那时的我只是留了一线。

「刚送夫子抵达龙城的时候,我本以为他会心灰意冷,我听说,这是几百年前东晋隐士陶渊明都心悠田园的地方。

「把一个想要办事的强权宰相,丢到这幺一个小地方来,这种落差,只要是人都很难不沮丧吧。

「这偏远龙城县可是离京三千里啊。

「但夫子当时却对我们说正好,他回来的正好。

「我看的出来,他望着蝴蝶溪两岸草房的时候,是真在开心。

「我很疑惑,让一个宰相当一个蕞尔小县的县令,有什幺好的?

「夫子却很认真说,大伙都说他是斗南一人,可是说句惭愧的话,他已过的大半辈子在南边生活的反而少,大部分都是在北边度过的,在长安在洛阳,南方很久没回来了,现在回来一下,挺好的……

「不过那时候,我也没待太久时间,过了两天,听说是水患严重,夫子开始忙碌起来,走之前最后一次见他,脸色也是忧愁疲惫,于是就匆匆告别而过了。

「说起来,我们留的那几天,是怀了一份不好的心思的,来时诏狱司里有大人物私下叮嘱过我们,若是这位夫子不安分守己,路上或者到任后发了什幺牢骚,那幺不出几日,一份新的罪状就会出现在圣人的案头……」

老杨头整理了下衣襟,坐姿挺拔,就像是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夫子被平反,回返京都的那天,也是我来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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