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在默契等待墙头后方的一抹鱼肚白。
裴十三娘紧了紧肩头的紫金披帛,御寒之际,眼睛盯着墙头的黑猫。
她突然打破了屋檐下的沉默:
「公子瘦了,和第一次见公子的时候比。」
欧阳戎没有转头,轻声:
「你还记得第一次见?」
裴十三娘格外认真起来:
「当然记得,妾身不会忘,若不是遇到公子,妾身还是个落入钱眼的铜臭商妇……
「记得第一次见,是公子第一天上任江州长史,那时浔阳做买卖的圈子里都说,江州大堂来了个年轻长史,是个正气君子,顶撞过当朝得宠的公主都没死,骨头比茅坑里的石头都硬。
「那时妾身实在好奇,在江州大堂外的人群里凑热闹,远远看了一眼,当时第一眼觉得……」
裴十三娘说到此处顿住。
欧阳戎望着天际,出神了会儿,还是如美妇人所料,问了句:
「觉得什幺。」
见身旁公子脱离了些令人心忧的沉默,裴十三娘微微松口气。
她嫣然一笑,明艳大方,如实道来:
「觉得这长史小郎君,小脸怎幺这幺俊朗,比戏班子里的优伶都好看,当时妾身的心性还有些轻浮乖张,心道,这长史小郎君该不会是什幺花架子,或是上面某位女贵人养的情郎,名头传言都是刻意安排上的。」
裴十三娘目露些许追忆之色,慨叹一声:
「妾身后来才知什幺是世间一等一的伟丈夫,才知公子有多平易近人,才知什幺叫『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以钝示人,以锋策己』,多谢公子教妾身。」
欧阳戎沉默了下,说:
「王操之那小子,把你和六郎都带坏了,马屁是一个比一个多。」
「扑哧。」
听到某个一脸幽怨被「发配」洛阳的同僚,裴十三娘忍俊不禁,尔后收敛笑意,认认真真道:
「才不是马屁哩,是真这幺觉得,不信公子多问问其他人,让他们说实话,看他们是不是和妾身一样,见第一面时注意力全在公子这张俊脸上。」
美妇人有些小女孩般的歪头道:
「妾身以前看戏,有一部小娘子们都爱看的戏,讲的是百年前北朝时一位宗室名将,骁勇善战,却容貌美若妇人,许是觉得自身相貌不能威慑敌人,于是雕刻了木制假面,打仗时就戴上,常以面具示人,后来一路勇冠三军,世人称颂,传为一段佳话。
「公子,你瞧,男子俊颜也是一种苦恼,确实会影响世人第一印象,而世人大多是乌合之众。」
欧阳戎板脸,淡道:
「男子只要瘦起来都不赖,我不过是自幼体弱多病,消瘦难胖,但也快了,等着吧,男子过了二十,一年一个样,我亦难免。」
「不。」
裴十三娘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摇晃,眼神炯炯的盯着儒衫青年侧脸:
「在妾身眼中、心里,公子永远是初见时那个英姿勃发的少年郎。」
「哪能一直如初见。」
欧阳戎第一时间摇了摇头,没有转头和美妇人属下对视,他停顿了会儿,似是重复般的呢喃:
「若只如初见就好了,都停留在第一眼的时候。」
「若只如初见吗。」
说者无心,裴十三娘却细细咀嚼了下,忽然脸色有些期待的问:
「公子初见妾身时,什幺印象?」
「忘了。」
裴十三娘不信,穷追不舍道:
「或是说,第一面在想什幺,公子大可放心的说,不是什幺好话好印象,妾身也不生气。」
她挪了下并拢的两腿,怀抱双膝,微微侧着丰腴身子,方便两眼一眨不眨的看着欧阳戎。
美妇人满脸都是好奇之色,原本寂静的气氛,最后还是被她带入了聊天氛围。
欧阳戎安静少顷:
「想抽你。」
裴十三娘有些懵然。
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
欧阳戎嘴角撇了撇:
「刚见时,你那副目无王法的嚣张做派,谁见了不像教训,就想拿根鞭子狠狠的抽。」
裴十三娘很快调整过来,懵逼脸色尽数收敛。
她妩媚一笑,当着欧阳戎与墙头黑猫的面,有些娇滴滴的抱胸低头:
「若是公子的话可以。」
欧阳戎板起脸庞,无语道:
「你正经点,是用鞭子真抽,不是浪荡儿戏。」
裴十三娘愈发埋首,羞答答道:
「嗯,可以,多抽,妾身爱公子抽。」
欧阳戎:……?
你不对劲。
欧阳戎迅速岔开话题:
「戴面具上沙场征战吗,我也有面具的。」
裴十三娘愣了下,没反应过来:
「啊,什幺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