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缓缓将帽子戴回头上,手指轻轻转动着那枚银色鹰头手杖:「我并没有暗示任何事,约翰爵士,我只是如实汇报自己的观察结果。」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似笑非笑的补了一句:「当然,如果您对我未曾亲自检查过的一楼状况特别有信心,那自然也无妨。」
这话说得云淡风轻,然而却像是擡手打了康罗伊一耳光,清脆响亮,以致于逼得他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肯特公爵夫人的表情在灯光下微微一变,显然被亚瑟那句「特别有信心」刺到了心底,然而她却又不好在此刻多问。
亚瑟察觉到了她的细微表情,便缓缓收回那点锋芒,压低嗓音道:「殿下,关于公主殿下的情况……我必须郑重提醒您,她的病情比您想像的更为严重。」
公爵夫人闻言,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裙摆,目光躲闪的回复道:「可是,约翰……不,大伙儿都觉得,她只是受了些风寒,静养两天就好了……」
亚瑟轻轻摇了摇头:「风寒不会让一颗年轻的心脏,跳得如此迟缓,也不会让她在短短数日里,体力衰退到举起茶匙都感到吃力。殿下,我不是来危言耸听的,但是……如果不能在最短时间内为她提供最合适的照料,她的病,可能会在您还没做好准备之前,就急转直下了。」
公爵夫人怔住了,似乎还想反驳。
但亚瑟已经悄然上前半步道:「我理解,公主殿下与您之间可能有些隔阂……可您毕竟是她的母亲,她毕竟是您的女儿,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情能像失去她那样让您后悔终生。」
烛火的光芒在他银色手杖的鹰首上跳动,映出一抹冷光,然而亚瑟的眼神却是温的:「殿下,外面的人群、记者、流言,这些可以交给我来应付。但是,楼上的那位,是您唯一不能交给别人去守护的。上去看看她吧,刚刚她又烧的在说胡话了,我听见她好像说了,很想妈妈。」
肯特公爵夫人的呼吸明显一滞,她的眼皮微微颤动,唇瓣动了动,却一时间发不出声。
「她……她真的这幺说?」公爵夫人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近乎不可察觉的哽咽。
亚瑟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公爵夫人的手缓缓伸向茶几上的那把象牙扇,却又在半途停住,转而握住了自己腕上的蕾丝袖口。那指尖的动作很细微,她似乎在极力压抑某种冲动。
康罗伊皱着眉,正要开口劝阻:「殿下,您现在不必……」
「够了,约翰。」公爵夫人忽然擡起头,打断了他:「德丽娜是我的女儿,虽然只是一点点的风险,但是我们连这一点风险也不能冒,马上替她请医生,就要那位全拉姆斯盖特最受尊敬的普伦德利思医生。」
说完这句话,她像是怕自己再犹豫似的,扶着椅背缓缓站起身,迈步向旋梯走去。
亚瑟微微侧身,让开了通往楼上的道路。
他目送着公爵夫人的裙摆消失在旋梯转角后,缓缓转过身来,手杖重重的一触地面,发出低沉而清脆的一声。
嗒!
阿尔比恩别墅的事情,已经盖棺定论。
「约翰爵士。」亚瑟的声音不高,但却能令听者胆寒:「今晚不论是公爵夫人,还是公主殿下,都已经作出了她们的决定。我想,我们最好都不要再试图更改它。」
说完,他擡起手,指尖按住礼帽边缘,向康罗伊微微前倾了一下身子。
这是一个极为克制而正式的告别礼,既不多一分尊敬,也不少一分礼数。
康罗伊只是沉着脸,没有作声,但喉结动了动,像是强行咽下了什幺难以下咽的东西。
银色鹰首手杖在地面轻轻一点,亚瑟转身看向侍从们:「请替我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