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她压低嗓音,像是怕旁人听见,又像是怕自己忍不住哽咽:「为什幺您从来没有告诉过我?我竟然……我竟然一直不知道您是这样走过来的。」
亚瑟看着她,目光平和,甚至还带着几分劝慰的温柔:「因为这不重要,陛下,那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而现在,作为您的臣民,我对于自己获得的境遇,很满足。」
我很满足……
很满足……
这句话彻底击碎了维多利亚心里的防线。
她的肩膀微微颤抖,擡手捂住了眼睛,哪怕竭力克制,泪水还是忍不住从指缝间滑落。
莱岑夫人见状,正要上前劝慰,却被维多利亚擡手拦住。
莱岑见状,也知道女王今天的失态已经不可阻挡,于是只得转过身子,拉住迪斯雷利往门外走:「先生,我们出去聊聊吧。」
被眼前场景震惊的说不出话的迪斯雷利正不知所措呢,眼下莱岑夫人给了台阶,他自然忙不迭的应承了:「当然,夫人,感谢您的仁慈。」
维多利亚忍不住伸出手,轻轻覆在了亚瑟的手背上,就像曾经亚瑟在拉姆斯盖特时对她做的一样。
她心中涌起了一股压抑不住的愧疚感。
一直以来,她总是以为亚瑟·黑斯廷斯爵士,以为她的这位老师坚不可摧,是那个能在白厅与宫廷之间从容周旋、能在街头暴乱中一呼百应的人,是她生命中可靠的支柱。
她甚至下意识地把他当作了某种超人,一个永远不会疲惫、不会软弱、也不会倒下的存在。
可是,事到如今,当她握住这双并不算宽厚却有力的手时,她才真切地感受到其中传来的冰凉与虚弱。
那并不是一个超人的手,而是一个凡人的手,一个曾在寒夜里抓紧稻草取暖、曾在饥饿中盯着稀粥发呆、曾靠着一身倔强硬撑过来的孤儿的手。
「亚瑟……」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过去……是不是太自私、太任性了?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您是无所不能的。我想要您帮我解围,想要您在圣马丁教堂、在圣詹姆士宫、在肯辛顿、在温莎随时出现。我从来没有想过,您也是人,您也会累,也会疼,也会需要有人安慰……」
她的泪水顺着面颊滑落,滴在亚瑟手背上,晕开了一小片湿痕。
「我总是以为……您不说,就是不在意。可原来,您只是把痛苦藏得太深,不愿让我看到。您教我独立,教我如何掌握自己的力量,可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您其实也是一个人……从来没有人对您说过一句体贴的话,从来没有人为您的付出表示感谢,就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是理所应当的……」
「我以为自己是个需要被守护的女孩,所以无所顾忌地依赖您,把您当作一堵墙,一根支撑我前行的拐杖。可我忘了,墙也会风化,拐杖也会折断。亚瑟,我太自私了,总是想着我自己能从您身上得到什幺,但却从没想过您是否也需要……」
说到这里,维多利亚终于忍不住哽咽,她把额头轻轻抵在亚瑟的手背上,声音被泪水浸透:「请原谅我,亚瑟……请原谅我……」
病房里,一时之间,静的可怕,只剩下维多利亚压抑的哭声与呼吸声。
亚瑟看着眼前的女孩,或者说,女王陛下。
他一度想要伸手去拭去她的泪水,却又怕他的妆容被泪水湿润。
于是他只是微微挪了挪手指,用那双冷得发颤的手指轻轻握住她。
他今天其实安排了许多台词,也在心里做过许多次排练,但再多的演技终究敌不过真情流露。
对于今天这场演出来说,维多利亚的超水平发挥已经足够了。
在这样的演出效果面前,他再多做表演只会是画蛇添足。
更何况,他这个时候也确实不知道该说些什幺,或者说,他知道自己不该再说什幺了。
诚然,他是个政治骗子,但相较于那些资深的政治骗子,他仅有的一点良心,终究还是让他看起来太青涩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