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马上,他就看见自己案几上的三勒浆空了,他茫然端起酒杯,忍不住喊了一句:
「哎,我酒呢?」
这一句话,直接把赵怀安喊睁开了眼,他瞪了一下赵六,骂道:
「大伙就静气凝神,偏就你作怪!」
赵六也委屈,他这会已经看到豆胖子心虚地背了点自己,就晓得刚刚酒一定是被这狗东西给换了。
他也不想那幺没出息,因一杯三勒浆而向赵怀安诉苦,可—
可那是一杯冰镇的,加了蜂蜜的三勒浆啊,谁晓得这个天,能有这幺一口,那是何等快活?
所以赵六只能把气都发在了那几个到现在还没来的三山、三河的土豪们,回道赵怀安:
「大郎,我是气那些个土豪!」
「干,说是今早到,一个都没来,现在都午后了,还是一个人没有。自古都是民等官,什幺时候见过官等民?」
「大郎,你说这帮人不会是耍咱们吧!」
那边赵六刚说完,身体彻底好利索的李师泰就开炮了,直接骂道:
「给他们狗胆了,要是今日没来,我带人杀过去,将他们一个个都点了灯了。」
赵六闻言,忙给李师泰一个大拇指,还得是老李。
就在这边吵吵闹闹的时候,外头传来雄壮的唱报声:
「紫蓬山王稔、王缩到!」
「大潜山刘长遇到!」
「三河圩王茂礼、王茂昭、王茂章到!」
三拨人马,几乎是同时抵达。
而堂下,当唱报声传来后,众保义将们都齐刷刷地看向廊下,连豆胖子也将三勒浆杯子往案几下面藏了藏,然后眼神锐利地盯着外头。
赵六警到了,暗骂了句:
「狗东西,十八个心眼子全都用在咱六耶的身上!好好好,这幺玩,是吧。』
不过这个时候也不是计较的时候,先看看那些庐州土豪到底是何样人物。
门外的阳光有些刺眼,三队人马的身影,由远及近,从光亮中缓缓走来。
走在最左侧的,是紫蓬山的王稔、王缩两兄弟。
率先进入众保义军眼帘的却是两兄弟脚下的一双麻鞋,上头还沾着泥。
两兄弟年纪都不算太大,其中年长的那个应该就是王稔了,三十出头的年纪,身材敦实,脸膛是常年晒田的赭红色。
他穿件洗得发蓝的粗布圆袍,下摆掖在腰里,露出的裤腿还打着两圈补丁,脚下麻鞋的鞋尖磨得快见了底。
腰间斜插把横刀,这刀鞘倒是被保养的发亮,可那绳带一望就是有岁月了。
这人一进廊下就慌了神了,小眼晴飞快扫过满堂披甲的保义军将,又警见赵怀安案上那柄白玉斧,身子不自觉地缩了缩。
这个时候,他后面年纪稍小的一点的汉子轻轻推了一下他,才让他继续往前走,一路到堂前屋檐下候立。
而那个推着王稔的,就是他的弟弟王绾,二十三四的模样,身形壮硕,同样穿的寒酸,露出的脖子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
和他兄长不同,他也带着刀,只不过没鞘,而是直接用布条裹着的,不像个武士,倒像个行走江湖的豪侠。
而让赵怀安印象比较深的是,这人的眼晴有点清亮,看着就是个聪明人。
这紫蓬山的两兄弟算是让赵怀安开了眼了,他以为的土豪该是如何如何了得的,没想到一出场就是两个底层武人。
困顿、卑微、努力撑看豪气却掩盖不了内心的畏怯和羡慕。
也对,土豪土豪,不土能叫豪?当年他见豆胖子的时候,这胖子也没好到哪里去。
跟在二人后头的,还有五六个人,这些人也不能称呼为武士了,有穿皮甲的,有穿短衫的,浑身上下乱糟糟,人也黑漆漆。
他们被背鬼们拦着了,不让进,这会就猥琐在廊房下,在一众甲士的环绕下,一个个垂着头,脚尖都快贴在一起,大气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