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符四年,六月二十四日,天刚拂晓。
六月的天热得人心烦意乱,都知兵马使贺公雅才沉沉睡去。
头日夜里,他唤来军中的几个旧部一直聊到夜深,就是聊现在太原城内的形势。
等众人散去以后,贺公雅辗转难眠,直到快天亮了才合上眼。
他倒是并非都是心焦节度使李侃对他的手段,实在是他前段时间在洪谷之战受了箭伤,然后一直不见好,每夜都疼得他睡不着。
作为河东都知兵马使,贺公雅实际上已经是兵马使中职位最高的了。
这等职位和节度副使、行军司马及太原少尹一样,都是太原的储帅。
换言之,如果此时节度使李侃暴毙而亡,他贺公雅是排在第四继承的序列中。
而此刻,摸着大腿上的箭伤,贺公雅是又气又怒。
此前洪谷一战,最大的决策失误是前节度使崔季康,要不是他在不明敌情的情况下,贸然让河东军出关作战,他也不会败得那么惨。
而更惨的是,兄弟们出关随他死战,虽然是中了埋伏,却也没丢河东军的脸面。
那昭义军是一路溃奔,而他则是带着河东军残部缓缓退了下来,这按理说得封赏吧。
但万没想到这个崔季康死了,直接被张锴、郭咄两个给剁了。
而这也是最让贺公雅瞧不起这两人的,因为这两人是因为惧怕支持代州而哗变的,这不纯纯懦夫吗? 和他们这些人一比,他麾下的儿郎们有什么对不住太原父老的?
但悲催的是,就是因为崔季康死了,他们这些本该要的封赏就没人管了。
而等新的节度使过来,也是一个昏聓的。
那李侃是真把他们当溃兵对待了,不晓得,要不是他贺公雅在最后关头稳住局面,把兄弟们带回来,太原早就乱了。
一开始这李侃还装一装呢,可等沙陀兵一撤,就开始对他们搞起手段来了。
放着明显作乱的张锴和郭咄二将不处理,直接把他们右厢的完军之功给抹掉了。
这就让贺公雅绷不住了,这不闹一闹,真就当他们好欺负。
于是,他就搞了个小事,但没想到事情搞大了,下面人也控制不住,太原三城大乱,他们右厢牙军一下子就成了人人喊打的局面。
而犯了更大罪的,也是一切始作俑者的张锴和郭咄两人,却和没事人一样。
这找哪地方说理去?
昨夜也有部下让自己和节度使李侃修复一下关系,毕竟最坏规矩的是张锴和郭咄嘛,没必要他们顶在前头。
但贺公雅不乐意,凭啥啊!
既然没地方说理,那就都不要讲理了,如果杀节度使就是这样一个结局,那他贺公雅是老了提不动刀了?
他也斩一两个节度使!
想着这些,贺公雅也就沉沉睡去。
一旦睡着了,便睡得极深,他在梦里都梦见自己坐在了节度使的位置,将张锴和郭咄两个挂在旗杆上,而这两人正在求饶哭泣。
正当他大爽时,突然间,有人在耳边大声喧哗:
“啊,都兵,夫人回来了!”
贺公雅在梦里听到了,但还是不想起来。
他夫人赵氏是隔壁邯郸的名门之女,要不是个寡妇,也不会嫁给自己这个老粗。
平日里贺公雅要是听到了,早就跳起来去迎接了,可今日不晓得为何,他就是懒洋洋的,不愿意起来。 也不知道多久,他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影在门外晃动,一下子他就醒来了,手忍不住摸向塌上的横刀,大吼一声: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