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控制了山中孔道的重要,没有人可以一直生活在深山老林里,他们需要和外界交换物资,而谁能控制这些孔道,谁就掌握了这些大山。
而当时杨氏就隐居在山里,因为他们兄弟二人的曾祖,在成长过程中结识了一群山里的伴当,这些人都和他父亲的牙兵们学习武艺,弓刀,练就了一番追逐虎豹的武艺。
人有武艺,胆气就壮,随着曾祖长成,很快就将山上的山棚们笼络住,并在一次屈辱性的交易中,顺利鼓动了这些山棚。
那句话,从此就在杨氏子孙中流传着,现在杨延庆还能说出曾祖当年的那句话:
「没人生是低贱,可我们却一直低贱着,吃的是山里的野粟,沟里的老鼠,和那些畜牲有什幺不同?而山下呢?他们那些人吃的用的,哪些不是我们辛苦所得?而今日,我们就想问问,这日子偏生是他们过得?咱们过不得吗?」
「难道你们要困在深山中,世世代代吃老鼠吗?」
然后曾祖就带着愤怒的山棚们杀下了山,占了那阴山关,造就了杨氏此后四代的基业。
而随着祖父、父亲先后开辟山林,他们杨氏的势力也扩张到了十几座山,可控的山棚聚落也是数十落,能出动的山棚都以千计算。
此时,杨延庆就被自己伴当的那句话鼓动着,是啊,先祖能创四代家业,我杨延庆也自诩是豪杰,又如何不能开辟一番事业呢?
他喃喃低语:
「没人生是低贱,难道要困在深山中,世世代代吃老鼠吗?」
此刻,杨延庆内心对出山干一番事业的心思,越发强烈了。
在杨延庆想的时候,那边他的弟弟杨延保其实也到了,他是带着消息来的,正好听到兄长几人在讨论,所以就候着没说话。
不过他虽然没说话,内心却有一个声音:
「兄长不愿遵循先父守在山中的遗训,到底是激发出了一番出山的雄心。可既有功名心,那为何不直接投了对面的光州军呢?」
此刻他想到之前在对面大营的遭遇,心中越是明白,那位素未谋面的光州刺史并不是一般人。
他们杨氏在山中四代,时间快有九十年了,也不是没想过控制这片大山,可这大山到底是太大了,比一个人的雄心还要大。
所以即便杨氏砥砺四代,也不过是勉强和那些宗帅、豪酋平起平坐,就如兄长瞧不起的吴迥、李本来说吧,人家就是舒州山区的西阳蛮豪酋。
从东汉以来,人家族群被朝廷从巴山迁到这片大山后,就渐渐在大江以南的大山中扎根,到现在已是六七百年了。
而且人家西阳蛮算是最早粗略将势力笼罩这片大山的族群,此前光州境内的弋阳蛮,不就是在那些人的攻击中,结束了吗?
而他们杨氏的确够努力,但如何呢?不还是四代人过去,才勉强能和那些西阳蛮豪酋站着说话?
说到底,人家几十代人的努力,就是比你四代人要更努力。
所以杨延保心里很清楚,他们杨氏发展到现在,实际上已经结束了,无论是南面还是东面,皆是这些累世山族,他们早就有了组织,如何能被他们给兼并?
而唯一的出路就是在西南方,那里的山口外是麻城,更远处就是更加富饶的黄州。
可他们这些人也是能打鄂岳观察使的主意?
但杨延保又清楚,宗族继续困在山里是没有未来的,现在他们几代人还能记住祖先的遗训和荣光,可再往后,谁晓得出个不肖子孙,他们杨氏不就还会和此前占据阴山关的那个聚落一样,生死族灭。
山林里就是这幺残酷,资源短缺,它就不养废物。
所以要想将宗族延续下去,就必须跳出这座大山,但却不是像他兄长那样,靠自己单打独斗。
杨延保就很认真考虑过一个人,那就是光州刺史赵怀安。
他们对于这位光州刺史并没有太多的了解,也就是此人这两月多发兵攻山,才晓得北面的山外出了这幺一号人物。
但当时也没几个山棚把这些山外的光州军当回事,毕竟山神可不会庇佑那些外人,也确实如此,这百年间,也不是没有刺史贪恋茶叶的巨大利润,试图攻山。
可不都是,兴兵而进,狼狈而返吗?这一次,那个光州刺史不过是在重蹈覆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