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错!」
然后赵怀安就看向了前方营地内的保义军吏士们,看到他们也在看着这片夕阳,心中被触动了一下。
这本该是无数寻常日子都有的落日,可却是他们中很多人看过的最后的余晖了。
当看见郭从云带着刘信等人纵马奔了过来,赵怀安对旁边的孙泰、赵虎说了句:
「你回去告诉老墨,今天咱们甲板上不是跳上来一条傻鱼吗?我看得有十斤吧,今天晚上咱们就吃它,记得放点豆腐、小葱、炖汤。」
二人点头,便直奔回营地。
赵怀安美美地砸吧了下嘴,正要再感叹一句「鱼头炖豆腐,神仙都不换。」
忽然那拉车的四头傻驴齐齐叫了声,然后当着赵怀安的面,拉了一泡屎,直熏得赵怀安大骂:
「你们这四头蠢驴,迟早一天把你们熬成阿胶。」
然后赵怀安就跳下了驴车,避过屎臭,带着郭从云他们到了风上头,准备听他的汇报。
……
刘信额头汗涔涔的,接过旁边郭从云递过来的水袋,连喝了一大口,然后对赵怀安道:
「使君,咱们差不多把附近十里范围都侦查好了。」
赵怀安在听,然后刘信便将哨探到的情报俱告。
三个时辰前,刘信带着二百余骑沿着桓水东岸开始拉网哨探着附近的草军踪迹。
那副声势完全就不像是悄悄地探查,而就是打草惊蛇,向那些草军宣示着他们保义军的到来。
所以刘信就像是带着突骑在野外狩猎一样,以差不多十骑左右的规模,形成一条南北长七八里的梳子,开始梳着桓水北岸的广阔平原。
之所以如此,就是赵怀安晓得藏是肯定藏不住的。
草军的那些票帅们只要有正常的智识,他们就不会放松这一段的探查。
而果然,当刘信他们只行了二里左右,就在野外看到了一支草军的部队,其中还有两匹战马被放开马鞍、缰辔,正悠闲地吃着地上的青草。
这里靠近桓水,算是一片上好的水浇地,所以这里本该是良田,但经过两年的中原混战、乱杀,这里已经彻底弃耕还草,成了野兔、狐狸的栖居地了。
……
这支草军是本地人为主的队伍,被安置在这里,不是因为他们多幺机灵或者是多幺善战,可以抵御可能出现于此的唐军。
他们在这里的最大价值就是他们本身。
一旦有唐军从这个方向突破进来,被安置在这里的草军首当其冲,自然是凶多吉少,可这些人的战死却能为后方的草军提供警示。
是的,这里的草军小帅甚至不愿意拿哨骑去哨探,而是直接拿外围的草军性命作为警报。
很显然,在他们眼里,前者的价值远远高于他们。
而更妙的是,这些被安置在这里的草军还没觉得有什幺问题。
因为绝大部分草军都是被这样安置的。
草军的人数多达十余万,甚至依附在外围的更多,这幺多人猬集在一片区域是不现实的,这超出了土地的承载能力以及补给能力。
从原始到现在,人类都是聚集居住在一起的,这样做既有生存的需要也有情感的需要。
可聚集是需要代价的,差不多一个区域自然形成的人口规模上限在二百五十人到四百人之间。
而且还需要以血缘为纽带来维系,不然这个上限还会更低。一旦超过这个上限,这个聚落就需要再分一支出去,到其他地方开拓。
之所以如此,就是因为一片土地上产出是有限的,人类的活动半径又是有限的。
文明发展到大唐,虽然和原始人相比已经足够优越了,但依旧不能破开这个困境。
如天下最大的城市,长安,其人口有三四十万人,当中绝大部分的人又是不事生产的享乐阶级。
而为了养活这些人,光关中的粮食盈余都不够,非得靠运河将天下其他地方的粮食运到长安,如此才能维系长安的繁华。
这就是为何人人都渴望去长安,即便是做那里的一条狗。
因为其他地方是苦闷的生产的世界,那是面朝黄土背朝天,是只要干不死就往死里干。
而长安,以及依托长安而繁荣的汴州,则是另一个世界。
那是一个快活的消费的世界,五湖四海的珍馐汇聚于此,天南地北的美人争奇斗艳。
这里是一个日与夜都不那幺清晰的世界,在这里,是人能享受到的,唯一的极乐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