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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算在宋朝拘役过数年,对国朝掌故十分熟悉。似李宪,童贯这等太监出来监军,各个不是好相易与。这些人专承人主心意而为,完全没有是非对错,用事自私冷漠,残酷无情,只是一意制造杀戮,以满足一己富贵。

宋朝皇帝用这等人,如何是国家之幸?

童贯短暂沉浸于建功立业、开疆拓土的雄心后,旋即转过头问道:“方才节度使说要什么报酬?”

阿里骨则肃然道:“打败高昌,乃甘为大宋天子驱策之事,至于能不能得黑山镇之事还请公公替俺主张便是。”

童贯闻言大笑,这阿里骨还是这么能屈能伸,司空言此人乃安禄山之辈,真一点不错。

童贯当即满天许诺,阿里骨自也是表了一番忠心。

不过这二人都是一丘之貉,彼此都知道对方的话,连一个字都不可信。

……

熙河路大军从凉州出发,便直入沙漠。

大军初入时还能在沙漠的边缘时还能见到不少油蒿,随之深入后沿途所见多是黄沙万里,路途上除了沙柳,乌柳之外,没有其他植物。

所幸沙漠之中大大小小的湖泊散布其中,党项人称这些湖泊为海子。

湖泊周围形成绿洲,宋军进军之前都已经探好地形,方便大军沿途补充水源。

兵马一抵达,人马骆驼皆往湖滩争相饮食。

杨大头爱惜牲口,自己口渴舍不得喝水,路上但见自己骡子渴了,立即解开车上的水囊给骡子喂上。

如今到了湖滩,杨大头一面让骡马饮水,一面将空的水囊装满,得空后方才自己掬一捧冰寒刺骨的水慢慢地喝了。

杨大头这才走了两百里多路,就看到大军的牲口沿途就已经倒毙了近一成。

不少民役只好自己背粮前进。

杨大头喝饱了水,心疼地摸了摸自家的骡子,对他而言这头骡子就是他的命。眼见骡子喝饱了水,在草滩上啃食起草来,到此杨大头才放下了心。

“启禀大帅,我军沿着湖滩进军,已扫荡党项部族帐五百以上。”

“启禀大帅,探马回报,党项的斥候已至黑水河上游。“

钤辖种朴快步向王厚禀告,甲胄铿锵作响。种朴脸上有一道横贯左颊的刀疤,是五年前与吐蕃人交战留下的。

“看来党项人早有防备,加强了黑水河守卫!“

种朴顺着王厚的目光望去,只见沙漠深处附近有党项部族的屯田,还有商队出没。

王厚转过身,宋军营寨里火把次第亮起,这位年少跟随章越出关征讨熙河路的大将如今两鬓已见霜色。

“传令诸将,酉时中军帐议事。“

中军大帐内,一座精细的沙盘占据中央。

王厚用马鞭轻点其中一处:“摊粮城党项人咽喉命脉,军屯要害,也是我师此番目标。“

沙盘上,这座土城如一颗楔子卡在戈壁与绿洲交界处,周围散布着细碎黄沙。

在李元昊死后,辽国与党项的第二次贺兰山之战中,辽国分三路进攻党项,南路军从幽州出发攻黄河河套附近,中路军从阴山南麓出发,而北路军则从绕过贺兰山,直接攻打河西走廊。

这一战辽国南路中路虽遭到了失败,但北路却大获成功中。先攻取了凉州城后,回头攻取贺兰山下的摊粮城,这一战党项大败,连李谅祚之母没藏太后等众官僚都被辽军俘虏了,之后辽军兵临兴庆府,在南路军兵败,中路军无功而返而下,逼迫党项丞相没藏讹庞向辽国乞和。

而这一次熙河路兵马将复制这一路线,不同是辽国是从东向西攻,再折返向东,而宋军是东面直出凉州,翻越沙漠后攻打摊粮城,再与泾原路,环庆路兵马会师于兴州城下。

“党项在此囤粮五十万石。“

王厚马鞭突然敲在沙盘边缘,“取此城,我大军凭粮可直取兴庆府!”

宋军最苦恼的就是后勤,党项深明这一点,之所以故意将粮城建在贺兰山的背面,就是防止宋军正面攻伐取粮。所以摊粮城一直是党项屯粮要地。

而这一次宋军从河西出兵,绕过了黄河天险,攻党项背部,直插软肋。复制辽国第二次贺兰山战役的大迂回战略。

帐中诸将低声议论。

种朴突然道:“我看党项兵马必在摊粮城周围设伏。我军斥候之前探查这里,皆为党项斥候所逐。“

话未说完,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亲兵掀帐而入,单膝跪地:“报!凉州急递!”

王厚接过漆封竹筒,展开军报,眉头渐渐拧紧。

“党项拜仁多保忠为大将,右厢军监司都统军,嵬名律令为副将,调集十二万大军,向河西移动。“

帐中气氛骤然紧张。

种朴道:“大帅,必是冲着我们来的!”

“大帅,如何迎敌?“帐下将领齐声问道。

王厚道:“我军讨伐党项此番五路齐出,党项不可能五路迎敌,必是冲着一路而去。”

“诸位,此必是决战。”

原来党项早有勇断,竟调兵于此。

……

章越抵达京兆府后一直处置经济之事,眼下战事一起,米价飞涨,朝廷虽出台了政策限制米价囤积居奇,但是朝廷越出台政策,米商们就是越是联合起来惜售,这不由令章越觉得有些棘手。

从古至今都有些商人深谙做空国家的道理。

他们各个都深明索罗斯反身性原理,他们不是商量好一般,而是基于某种蜂巢意识般涌来。

就好比如今米价上行,朝廷出台政策进行限制,但是这些人就是对着干。

因为他们明白一旦朝廷的政策底部被击穿,这就意味着调控失败,那么米价将会报复性的暴涨,甚至远远高于之前还未限制米价的时候。

那么这个暴涨的区间就是这些人获利所得。

坐镇长安的章越对这些人毫不客气,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抓起来严办。

当然此举遭到永兴路不少官员反对,这些人倒还颇有哈耶克信徒的风范,说什么这是市场化行为。

但平日里也就算了,现在三国交兵,国家生死存亡之地,也要分场合的。章越毫不理会这些人的劝诫,甚至请出了天子剑杀了两个暗中勾结商人哄抬粮价的文官。

直接破了‘不杀士大夫’的传统。

等杀完人,重办了一堆人后,章越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朝廷囤粮,在市面上抛售,平抑了粮价,还为大赚了一笔钱。

到了这一刻,永兴路官场上下才明白,原来章越不是为了平抑粮价,而是纯纯是为了杀人立威啊!

章越之前还挺能装孙子的,原来和蔡确,吕惠卿之流是一路货色,司马光那句经典名言还真tm的有道理!

从此以后永兴路为之一肃。

这也是章越一向手段,要么不作,要作即不要休。

既是颁布政策,就绝对强硬,绝不容许市场击破政策底线。

从此再无人敢闹事,炒作物资,京兆府百业有序,物价平稳。

此刻章亘入内禀告。

却见章越正在食一碗麦饭。

章亘知道章越乃南方人吃惯了稻米,今日怎食麦饭?

章越放下筷子道:“你说得果真不错,边地苦寒,这是党项贺兰山以北所产的麦子。”

“这里的麦子必须历一年才熟不说,吃到口中甚是粘牙,几乎不能食。”

章亘恍然,原来章越食麦饭是这个缘故。

“不仅贺兰山,其实熙州麦子也远不如关中所产。此乃天寒所至。”

章亘道:“启禀司空,入冬以后天气骤寒,甚至更胜于往昔,这次冬季发兵,各路以羊裘赐以兵马,以一羊裘用五羊皮,一张羊皮直五千钱计,用钱二十五贯。”

“另赐烈酒御寒,草料生火又每月支钱两贯。”

“各路兵马征战间,皆依熙河路兵马例,日给粟两升五合,增钱两百。”

章越闻言负手踱步,兴庆府在黄河附近,而且水利发达。之前在春夏之际进兵恐怕会遭遇党项人当年在灵州城下掘堤水淹三军的战法,所以选择在秋冬之季的枯水季进兵,也是有利条件。

但是天气严寒,不仅导致党项和宋朝沿边粮食歉收。

同时宋军的冬衣和草料,衣食供给都要钱。反观党项人则习惯这样天气。

出兵钱粮消耗是一个天文数字。但数年变法积蓄钱财,不正是为了今日。

章亘道:“近来长安之中,也有不利朝廷之谣言……”

“怎么说?”

“因为长安骤寒,故士大夫中又流传其邵夫子之言,说当年邵夫子在洛阳天津桥散步时,听得杜鹃啼叫言,洛阳本无牡鹃,今日见杜鹃。可知天下将治,地气自北南,将乱自南北,如今南方地气至矣。”

“之后朝廷便用王荆公为相,从南人为宰相……颇多兴作。”

章越心知,这是谣言由来,说到底还是要反对自己攻伐党项以及推行变法嘛。同时还是说自己南人为相的事。

不过邵雍这地气北移之说,其实有可观之处,与后世著名竺可桢曲线有异曲同工之妙。竺可桢总结五千年来气温变化,大致华夏文明在气温升高时处于一个扩张和强盛,就是治世,气温降低时则处于一个混乱区间,则是乱世。

譬如春秋,三国,北宋与南宋之交,明末都有冰期。

王安石有首诗,春半才发,多应不奈寒。北人初未识,浑作杏看。说北方人不认识梅,所以梅开放时,当作杏来看。

至于邵雍所言,洛阳本无牡鹃,杜鹃一遭飞来也是这般。

而上古温暖之时,河南还有大象出没。

竺可桢研究从中国七世中期天气还是暖和,至十一世纪初期转寒,到了十二世纪中叶则到了极点。

而这十一世纪中叶到了十二世纪中叶以前,正是北宋熙宁至靖康年间,处于冰期之内。

所以章越此番出兵讨伐党项,当然受到大气候的不利影响。

章越道:“也不可一概而论,天都山之处竹林茂密,可知也有例外。再说党项这些年水旱连连,这也是天时之助,合该其灭亡。”

“你可知我为何向先帝醍醐要收服汉唐故土?”

章亘道:“孩儿不知。”

章越笑了笑,除了竺可桢曲线,还有胡焕庸线和两百毫米降雨线。

似凉州河西所在祁连山脉,在当时都是年降雨超过两百毫米,党项所据的兴州灵州,则有黄河水利灌溉,元朝时耕地达到九万倾,这都是农耕民族的生存空间,不可让于他人的。

章越道:“这汉唐故土所在的党项还是幽燕,都是农耕或半耕半牧之地,乃本朝国势强盛时可守可取之地,若盛时不进取,以之为守,到了乱时不仅更进取不得,还要失得更多。”

“原来如此,司空,此谣言多半是契丹与党项散布,是否彻查?”章亘问道。

章越想了想道:“这些尚不足以治罪,你让兵部职方司和枢密院机速房且盯着便是。”

说到这里,章越取出一信道:“辽国南院大王萧挞不也来信,要我暂且退兵,不失两邦和好之意。他说甚至愿劝辽主将幽燕还我大宋,以保党项存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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