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越点点头。
“容臣为陛下执网!”
章越笑着挽起了袖子。
内侍们笑着看着扑蝉的天子和章越。
……
翰林院的墨香还未散尽,苏辙推门时带进一阵穿堂风,吹得案上《灵州大捷赋》的草稿簌簌作响。
苏辙推门入内道:“兄长,先是去司马相公府上吊唁,还是先贺陛下灵州大捷!”
“自然是贺捷。“
苏辙闻言点头道:“正当如此。”
二人步在街上,但听宣德门门楼钟声长鸣。
忽然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唱喏声。苏轼转身望去,朱雀大街上官员们统一穿着吉服涌来。
右相吕公著的麒麟玉带扣叮当作响,户部尚书曾布的象牙笏板在晨光中泛着暖色,连素来持重的范纯仁范百禄等人都踩着罕见的轻快步履。
“子瞻!“王诜老远就挥着手。
苏轼笑了笑,却见苏辙已被人潮裹挟着向前。
一旁礼部员外郎黄庭坚笑道:“礼部已填新曲《破阵乐》。”
“正好派上用场。”
宫门前金钉映着朝阳,禁军绛衣上的鳞纹甲片亮得晃眼。兄弟二人却见朱漆仪门洞开,当值的内侍省都知手持拂尘宣道:“陛下口谕,百官今日可休沐贺捷——“
“新贡的锦,各位可取去!”
内侍盛上锦盘,官员们纷纷笑着往幞头簪,众人都是喜气洋洋,遇到都是身穿吉服入宫道贺的官员。
苏轼苏辙与他们挨个行礼。
兄弟二人并肩而行。
“辽国百万大军正在南下,陛下不愿因此大肆铺张吧!”苏辙言道。
苏轼道:“确实如此。”
苏轼忽道:“子由,你还记得那首水调歌头的词吗?”
苏辙道:“记得。”
苏轼道:“我今日想到,人到中秋时抬头赏月,便可暂时放下人间一切烦心事。”
他顿了顿,望向宫阙飞檐,“魏公一番心血要平息朝中党争,其理何尝不是如此?”
苏辙若有所思:“兄长的意思是”
苏轼收回目光,肯定道:“人要抬头看,不要低头看。
苏辙从宫道上梧桐树上,折下一树枝给苏轼问道:“若司马相公还活着,听到灵州大捷会如何呢?”
苏轼笑了笑没有言语,而岔开了话题。
“你之前说,出使辽国时遇到那个女真人很是悍勇,叫什么完颜阿骨打……仔细与我再说一说。”
……
辽主耶律洪基驻马于南京道郊野。
北风卷起玄色大氅,身后皮室军旌旗猎猎如墨云翻涌。
辽国百万铁骑陈兵边境,弓刀映日,正待趁宋夏灵州鏖战之机挥师南下。
忽见一骑疾驰而来,滚鞍落马时满面尘灰:“禀陛下,灵州城破!”
“宋将章楶以火药炸毁城墙,党项主力折损过半,顺州、韦州相继陷落,李秉常已退守兴庆府!”
耶律洪基握鞭的手骤然收紧,犀角马鞭在掌中发出脆响。他鹰目如电扫向南方天际,仿佛要穿透千里烟尘望见那个执掌宋廷的对手长叹道。
“灵州已破,党项必灭。”
“章度之先平西夏再御北疆真英雄也!“
文武噤若寒蝉,战马不安地踏动着蹄子。
“宋人火器凶猛,那宋军彭孙炸城墙如破腐木如今章楶坐镇灵州,章越更调三镇辅军陈兵大名府……“
想到这里,耶律洪基长长叹息。
……
次日百官贺捷之后,天子告于太庙。
晨钟撞破汴京清晨的宁静。
年少的天子着十二章衮冕,玄衣纁裳上的日月星辰纹随步伐晃动。
礼官高擎灵州捷报于前,章越率文武百官分列丹墀两侧,庆捷的红绸在风中高高飘扬。
太庙朱门洞开,三牲醴酒的香气混着松柏清冽。
天子执圭的手微微发颤——这是真宗朝以来收复灵州,更是先帝遗志得偿。
韩忠彦展读祝文时,声线罕见地起伏:“…章楶破城之日,党项铁鹞伏尸百里,李秉常夜遁兴庆…“
丹墀两侧,章越立于百官之首,风卷红绸掠过他的幞头。
章越凝视着天子,看着庙宇里神宗的牌位。
“……赖祖宗威灵,将士用命,今复灵武故土,雪好水川之耻……”
他侧身目光扫过,百官中旧党诸臣面色复杂——他们曾如司马光般明里暗里反对用兵,此刻却见天子将捷报供于祖宗案前。
司马光病榻前“穷兵黩武“的谏言却依旧在耳。
章越瞥见蔡京偷拭眼角,而苏轼正以翰林学士身份道:“灵州既复,西陲永靖,此陛下圣德配天,更乃先帝遗志得伸!“
话音未落,礼乐骤起,编钟磬鼓声中,天子将祝文投入燎炉。
火焰腾空的刹那,章越目光凝重,仿佛看到将士浴血于灵州城头。
大宋的炎炎赤旗插在灵州城头上,插在贺兰山之上!
随着燃烟升起,此刻仿佛捷报飞上九天,传递至太祖,太宗,真宗面前,告慰着他们在天之灵。
章越看过一则统计,宋朝是中国历朝历代中人均占有粮食最高的国家,达到一千四百斤,甚至远超后来的明清。
或许国家不够强盛,可百姓确实称得上历朝历代中最富足的。
……
章越同时心道,司马光病逝后,门下侍郎之位空悬,正值灵州大捷之际,朝堂人事调整的时机已然成熟。
攻下灵州不仅是一城一地的得失,更是对章越攻伐党项路线的有力证明。
此前,他虽掌控枢密院,却未动三省参政之位,便是为了稳定大局。
自己成为首臣骤然罢黜官员,引起了百官们普遍担心,容易激起党争,挑起与吕公著等人的争执。
他就是要等灵州大捷的胜果落地,再着手调整人事,这是推行新政的最佳时机。
同时对于官员选拔的制度,也要变一变了。
苏颂、黄履、沈括、曾布、蔡京、蔡卞都是他期许可堪大任的宰相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