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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阿里骨率军回师,前锋已至瓜洲!”

王厚勒马远眺,只见远处尘烟滚滚,蕃骑如黑云压境。

他冷笑一声:“此阿里骨真枭雄,一面以血书示弱,一面却想断我归路?”

沙洲城外,两军对峙。

宋军以重步兵结阵于前,长枪如林,大盾如墙,神臂弓手隐于阵中。王赡率党项直的轻骑游弋侧翼,随时准备截击。

对阵阿里骨亲率主力列阵。他本与党项鏖战阴山,闻宋军抄掠河西,急调精骑回援。此刻,他身披铁甲,目光阴沉。

他的手下都是随他出生入死多年的精兵,莫约有一万骑,其他都是裹挟而来的各个蕃部。

他本以为王厚会趁机攻打肃州城,他好以逸待劳,没料到对方却绕坚城而过。

“宋军远来,粮道漫长,只要拖住他们,待其粮尽,必退!”阿里骨咬牙道。

两军先是试探交锋。

阿里骨命手下蕃骑率先发动,千余轻骑如旋风般掠向宋军侧翼,箭雨倾泻而下。

“举盾!”宋军阵中号令骤起,盾墙竖起。

王赡冷笑,挥旗示意。埋伏于沙丘后的宋军弩手突然现身,三排连弩齐射,蕃骑人仰马翻,溃退而走。

旋即王赡率党项直杀出,阿里骨立即催动本部精锐骑兵拦截。

两边各自千余骑兵呼啸而出,顿时刀枪相向,一瞬间不知多少人落马。

王赡勇不可挡,在两骑相交之间,连扫数名番将落马,阿里骨心腹大将正要挺枪上前,却见王赡之马如风驰电闪般而至。

两马相交片刻,王赡长枪贯入对方身子。

王赡左右亲骑大喜,一名小兵当下割下对方脑袋,挂于马颈上。

阿里骨上千亲骑顿时溃散而去,回寨清点折损大半。

阿里骨见此一幕,脸色铁青。

此后一连数日,两军小规模骑战交锋不断。宋军步兵则稳守营寨,阿里骨指挥蕃骑屡次袭扰皆吃了一点小亏。

数日后直到朝廷诏书抵达——

“王厚即刻班师,迁民安置凉州!”

王厚接旨,环视沙洲城头飘扬的蕃旗,淡淡道:“阿里骨不过疥癣之疾,今河西大局已定。”

顿了顿王厚有些遗憾道:“可惜没打到玉门关外看一看。”

当夜宋军悄然拔营东归,携十余万河西百姓、无数牛羊战马,浩浩荡荡返回凉州。

阿里骨得知宋军退兵,却不敢追击,他看到凉州方向已驰来援军,他只好默然收兵。

他望着东方沉默许久,暗自长叹。

河西百姓在宋军护送下东迁,沿途有人回望沙洲,一时在故土和新故土之间徘徊,顿时泪落如雨。

扫荡完阿里骨巢穴的青唐各部兵马返回青唐。

损兵折将的阿里骨献上降表,愿再割去瓜洲肃州,自己只保留沙州和伊州。

……

章惇被贬至杭州后,心中郁结难平。

杭州虽风景如画,却难掩他胸中块垒。

他每日独坐西湖畔的官舍中,望着烟波浩渺的湖面,总忍不住对时政大发议论。

某日酒酣耳热之际,他拍案痛陈“考成法操之过急“,更直言“章越用人唯亲“。

这些话语很快被有心人记录在册,星夜驰报汴京。

朝廷诏令再下,将他徙为提举洞霄宫。

这道观位于余杭大涤山中,云雾缭绕如隔尘世。

章惇携妻入住当日,但见道童洒扫庭除,老道焚香诵经,俨然世外之境。

每日晨起,章惇必整肃衣冠,在紫柏树下设案疾书。

从《论交趾屯田十策》到《湖广盐政疏》,一一上陈朝廷。

一日风雨大作,天色晦暗,张氏见他仍伏案不辍,忍不住夺过笔砚:“朝廷视你如敝履,何苦.如此。“

章惇不言语。

他站起身入鬓的剑眉竖起,双目直望天边雷声滚滚道:“他人位卑未敢忘忧国,而我则壮志未酬。”

“武则提剑,文则提笔。”

其妻张氏望着丈夫面色,悄悄拭泪道:“官人这般用心著述,终究是石投大海。当年兵谏之事.朝廷不会再用你了,你只作一宫观……”

话未说完便被章惇眼神打断。

章惇突自仰天大笑,提笔在粉墙上挥毫:“不错,我如今是洞霄宫里一闲人,东府西枢老旧臣。“

张氏见章惇这般也是难过至极。

“若是先帝在便好了……”

夫妻二人皆是难过。

次日晕过天晴,一名道童来禀告道:“太守陈瓘求见。”

章惇一愣,陈瓘是章越的心腹。

当初章越借王安石之信训斥章惇,陈瓘作为章越打手出场。

此人今日到此莫非是羞辱章惇。

章惇怫然道:“不见!”

正言语之间,忽听院外大笑声传来道:“章公这么多年了气性还这么大。”

章惇一听便是陈瓘直道:“正恨髀肉复生,如何不大。”

道童闻言惶然退下,但见一名紫袍官员已踏过石阶。

陈瓘手持漆盒立于院中,一如当年在庙堂上质问章惇。

今日他笑意不减道:“章公,许久不见了。”

章惇起身一礼。

陈瓘将漆盒奉上。

章惇打开漆盒,里面正是章惇月前所上奏疏原件,但见御批“洞达时务“四字赫然醒目。

章惇闻言仰天深吸了一口气,旋即又看向陈瓘道:“是司空的意思?”

陈瓘道:“章公,这是御批,是陛下的意思。”

“不过朝廷择人坐镇湖广时!”

“司空有言,湖广蛮瘴未开,非刚毅能臣不可镇抚。章公昔在荆南有治绩,若遣其经略,可效赵充国屯田之策。”

章惇道:“司空也会为我说话?”

陈瓘道:“司空不仅为章公说话,吕吉甫如今也坐镇河东七八年了。”

章惇话锋一转道:“司空用我,倒有良言一句劝司空。司空不敢尽用新党,亦不敢尽逐之旧党,此乃蛇鼠两端的取祸之道。”

陈瓘道:“章公。”

“温公病逝后,不过数月荆公亦是病逝。朝廷一年之内,连失两位柱国重臣。”

“事到如今,还在争论到底是荆公是对的,还是温公是对的?此非二公原意了,当告慰于九泉之下。”

司马光死后,朝廷追赠温国公。

当时对王安石,司马光的谥号,以及身后待遇,朝中再度分作两派,彼此骂个不停,对二人极尽诋毁之事。

最后章越力排众议,都给二人最高规格的身后待遇。

章惇道:“如何主张?司空给温公,荆公都给予厚谥,追封,将二人摆作一样高,但在我看来,这恰恰贬低了荆公!”

“温公毁弃新法,害了先帝和荆公,另搞一套,实乱政误国!”

“此人当开棺戮尸,不足泄我胸中之愤!”

陈瓘道:“事至今日,我也不愿再与章公争论此事。”

“好比有一张椅子,一位是老妪,一位是孕妇,二人谁也不敢相让。你如何评理,这椅子让谁坐下?”

“司空说不该评理,而是再搬一张椅子来。”

“事功就是惟精,就是去搬椅子,这才是我儒者的本分,但纵观古今,我对谁来坐这张椅子争论了几千年,这样的话从三皇五帝就有了。”

“所以尧舜方道惟精惟一,只有先惟精后才惟一。”

见章惇不语。

陈瓘继续道:“再乘舟之道为喻,左右偏重,其可行乎?一艘船,岂有人都坐于左或坐于的右的。”

“若尽废新法或者进行新法,二者都犹欲平舟势,将左边的人全都移至右,或者将右边的人全都移至左,这都是行不通的。”

“以熙丰、元丰之事论之,温公不明先帝之志,而用母改子之说,行之太急,所以纷纷至于有了兵谏太皇太后之事。为今之计,惟有当绝臣下之私情,融祖宗之善意,消朋党,持中道,这才是章公及有识之士所为。”

说到这里陈瓘对章惇长长作礼道:“章公,熙宁元丰是是非非,或左或右就罢了。”

“大家一起抬头向前看!这才消除朋党,杜绝私情的办法。”

章惇听到这里,神色大霁,握住陈瓘的手道:“什么是允执厥中?惟精就是中。”

一旁张氏见章惇答允不由喜极而泣道:“太守留此用饭吧!”

陈瓘一愣旋即笑道:“也好,正欲与章公长谈了。”

“叨唠了。”

二人携手共饭。

次日章惇受命赴任而去。

湖广之地群山瘴锁,汉蛮杂处。

传说章惇开拓湖广时,路遇峭壁阻道。

工匠畏毒虫不敢凿山,章惇亲执铁锤击岩,挽袖大呼:“天欲阻王化乎?”

忽然霹雳裂空,山石自动崩落,现出坦途。

土人尽皆骇拜,呼为“章公峡”。

章惇又引闽越农师教种水稻,一年内筑陂塘三十六所,至元祐五年秋,荆湖岁贡米骤增二十万斛。

当地官员常言:“蛮酋桀骜难服。”

章惇斥言:“非蛮难服,乃官畏难耳!”

于是章惇身体力行走遍整个湖广,因常披一顶斗笠沐风栉雨而行,了解民情。

蛮汉童谣遍传‘章公笠,遮风雨;章公渠,流白米’。

史书载,章惇治湖广十年,湖广大治。

……

“章子厚言,若使湖广成乐土,两府又何足道哉!”

章越接陈瓘来信,由衷欣然。

自己果真没看错陈瓘,托付得人,竟劝动了章惇接受了这差事。

章越记得,陈瓘这段‘舟论’,另一个时空历史上在元祐末年,高太后死后,章惇被天子相召乘舟入京。

当时还是小官陈瓘登舟拜会章惇,以舟为喻作了这一段长篇大论。

章惇被陈瓘说得无言以对。

章惇虽觉得陈瓘说话不入耳(迕意,亦颇惊异),但思量再三还是被陈瓘说服,在舟上答允有‘兼取元祐’之语。

只是入京后,他又将元祐诸党全部放逐。

徽宗登基时,陈瓘上书‘无过不及之谓中,不高不下之谓中,不左不右之谓中’。

宰相曾布意见也差不多言‘元祐、绍圣两党皆不可偏用’。

‘今日之事,左不可用轼、辙,右不用京、卞’。

邓洵武当时给宋徽宗上了一个《爱莫能助图》,图中将元丰党人都列于左,元祐旧臣都列于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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