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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一造成十几万舟夫失业或其起事,你这不是提前激化了方腊起义吗?

辽国因征宋顾此失彼,令阻卜叛乱提前了数年,难道我大宋也要学习大辽,提前发生方腊起义。此事恕不奉陪。

吕公著摇了摇头,仍旧坚决主张严查食菜事魔者渗透船夫之事,反对招安之事。

苏颂等几位相公都有犹豫。

天子蹙眉沉吟,吕公著的担忧不无道理。

“食菜事魔”明教教徒隐匿于漕运船夫之中,犹如附骨之疽,对朝廷确实是潜在威胁。

他刚想说“吕卿深虑”,目光却再度落在章越脸上。

章越在天子开口前,先一步对着吕公著深施一礼,姿态恭敬但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吕仆射忧国之心,拳拳可鉴。然仆射欲以雷霆手段清剿漕运中食菜事魔之人,恕我不敢苟同。”

天子道:“章卿快说出高见。”

章越转向天子,声音清晰而沉稳:“陛下,吕仆射只看到了匪患之名,却低估了此事之实、之危、之难!”

“漕运船夫,牵连东南六路,自江南至汴京,沿汴水而上,何止十万之众!这十万人,靠运粮、运盐、跑船为生,维系着京师百万军民的口粮,维系着朝廷税赋血脉之畅通!”

他顿了顿道:“这十万人背后,就是十个万户之家,数十万嗷嗷待哺的父老妻儿!”

“骤然清剿镇压,何为贼?何为良?刀兵之下,玉石俱焚!那些并未深入明教、只为谋生被裹挟的舟夫,如何自处?他们的家小何以为生?一旦激起民变,十万无以为生、心怀怨恨、熟谙水性的壮丁,若揭竿而起,沿汴水而下,席卷州县,又或是结筏聚众,攻掠扬州、真州、泗州等处,届时谁能收拾?此非清剿匪患,而是燃起干柴烈火!”

“大乱虽未至,其势已隐然可察啊!”

章越驳斥了吕公著。

吕公著则道:“陛下,此事需以雷霆手段,若不趁早铲除,以后怕是酿作大患。现在辽国自顾不暇,党项献降表臣服,正是天下晏然之事。”

“这时正宜下重手整治内乱,削平不服王化之人。若是天下有变时,也不敢如此操切。”

章越听吕公著之言语,想到之前王安石出兵熙河路与党项交战,辽国也来插一脚。

文彦博当时主张对辽强硬,与党项议和。

这与吕公著主张对内削平食菜事魔之事如出一辙。用此一事来阻扰另一事。

章越道:“陛下,眼下确实是盛世光景,天下太平。”

“但岂不闻乱不生于乱,而常生于治之时;危不起于危,而常起于安之日。”

“越是太平年景,越需居安思危。”

章越没有停顿,继续剖析道:“吕仆射视所有船夫中沾染食菜事魔者为十恶不赦之敌寇。然臣在地方任职日久,深知其中缘由。之前那些漕吏层层盘剥,州县官吏巧立名目敲诈勒索,使得许多老实船夫辛苦一年,所得无几,反背了一身债务。生计无着,困顿不堪。”

“彼等食菜事魔之徒以行善助人、互帮互助之名聚众,方能在船夫之中立足、生根发芽。其根源在于吏治之弊、民生之多艰!”

“附贼的船夫们非天生悖逆,实是朝廷之弊将他们推向了那一边!若不结社则无以自处,若一味视其为敌,动用兵戈镇压,不仅不能化解祸患,反而是对民怨的雪上加霜,将这十万之众化为仇寇!”

“陛下,且不可忘了我朝漕运大政之根本!昔日官办漕运,糜烂腐朽,养蠹成患,非但耗费无度,且为苛政之源,百姓苦之久矣!元丰年间臣劝说先帝推行盐法之变,改官搬为商搬,其精义正在于朝廷不做,不争利,借商贾之活力、船家之生计,终使盐法大通,财赋倍增,漕运竟也顺畅许多。此乃国之大计,黎民所赖!”

“今日吕仆射之议,重提清剿,实则欲走回头路,让朝廷重新回到官搬官运的旧途。此不仅船夫恐慌,更会撼动已得盐利之商贾。此间盘根错节,恐将不是食菜事魔之人可比。”

“当今之事一动不如一静,若处置不当,商路断绝,盐法崩坏,则东南动荡,犹胜匪患!”

章越的陈述,条理清晰,针针见血。吕公著脸色数变,一时间竟难以立即反驳。

章越最后道:“陛下,臣陈言对漕运中之‘食菜事魔’,当以‘招安’为策!大禹治水,堵不如疏!”

“朝廷颁布明确诏令,言明只追究蛊惑人心教首。”

“再接触明教中声望卓著又非死硬之徒的船帮首领。许之以官身虚衔,纳入发运司管理,令其约束部众,保障漕运通畅,并举报不轨。彼等能统合船工之力,朝廷正可借此力量管理漕运秩序,效力远胜官府派员。正所谓化敌为我用。”

“再设漕工司理处,朝廷派员坐镇,允许船夫陈情申诉,解决纠纷。此策旨在安抚、分化、利用。绝非姑息养奸。”

殿内寂静无声。

天子听罢章越的陈词,目光在武英殿上那张巨大的熙河开边图与章越身上来回扫视。

众宰臣们纷纷道:“司空所言极是,朝廷哪养得起十万舟夫。”

“但一旦弃之不管,则是十万流寇。”

“漕政之事还是要民间来办。”

“章卿所言……虑及深远。”天子缓缓开口,“漕运干系国本,船夫十万,确实不可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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