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写得刁钻!先把祖制搬出来,指出祖制没说不让干,那现在干,就不算违背祖制!
接着,他才亮出杀招:「故臣以为,陛下可下诏,将陕、晋、豫三省十四藩并所属郡王、高品将军,悉数召入京师,赐宅安置,无诏不得返国。如此,则可绝其在地之盘剥,其原有庄田、产业,可尽数充公,或分予边军,或售予民户,以充军饷。」
孙承宗这是要把所有王爷一锅端,全圈到北京皇帝眼皮子底下来!这忠心,比黄立极的「南迁」还大!
钱谦益握着笔,手心里也全是汗,心里却在飞快地拨着算盘珠子。他是东林魁首不假,可他背后站着的是江南的士绅豪强!那些人,是真有钱!朝廷压给南直隶、浙江、江西的赋税是不轻,可那和靠着海贸、工坊、放贷日进斗金的江南豪绅们有什幺关系?他们照样锦衣玉食,园子里照样养着戏班子!
皇上现在把陕西、山西、中原那十五个王府和八个边镇的烂摊子摆到台面上,拿到科举大比上哭穷给全天下看,图什幺?钱谦益心里透亮——这是要饭来了!是冲着江南的钱袋子来的!
他要是敢在策论里代表江南一口回绝,那后果……钱谦益打了个寒颤。皇上回头就能把那十几个藩王、几十个郡王,连带着底下成千上万的宗室子弟,一股脑全迁到江南来!堵在苏州、杭州、松江那些豪绅家门口要饭吃!你给不给?不给?好,一个王府再配上三个护卫卫所,全是膀大腰圆、饿红了眼的西北军汉!到时候就不是要饭了,那是明抢!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想到这儿,钱谦益手抖了抖,一滴墨落在纸上,洇开一小团黑。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笔尖终于落下。他得走条钢丝,既不能忤逆皇上,又得护住江南的根基。
「臣以为,宗藩迁移,牵涉甚广,震动极大,恐非一时可成。然宗禄之累,民困之深,又不可不纾解。」他先定了个调子,先承认问题,但暗示迁移太折腾。
接着,他笔锋一转:「故臣斗胆进言,或可先行权宜之策:允宗室子弟离封地谋生。查《皇明祖训》,并无明文禁其离国,亦未禁其从事四民之业。陛下可下明诏,许底层宗室务工、经商、入学、科举,朝廷即停其禄米,使其自食其力。如此,则部分困顿宗室可得生路,朝廷岁省禄米亦非小数。」
钱谦益心里清楚,这条看似让步,实则把包袱甩给了底层宗室自己,对江南豪绅影响不大。那些穷宗室离了封地,多半也是去北方城市或流落京师,能跑到江南的终究是少数。
但这还不够。皇上要的是钱!是能填陕西、山西那无底洞的真金白银!钱谦益咬了咬牙,知道还得再割块肉。
「再者,」他继续写道,「开源之策,亦不可废。臣闻东南沿海,海舶往来,岁入巨万。然市舶司久废,商税多入私囊。当重开宁波、泉州、广州等处市舶司,严查海商货物,课以合理之税。尤以瓷器、丝绸、茶叶、白糖等出口大宗为要。若措置得宜,仅此一项,岁入……或可增五十万两白银,以补国用。」
写下「五十万两」这个数字时,钱谦益的笔尖顿了顿。这是他肚里转了无数个弯才估摸出的数——既显得江南「尽力了」,能让皇上看到「实绩」,又不至于让那些海商豪绅伤筋动骨,真逼急了跳脚。再多?那就真是剜江南的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