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不是不敢。」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是黄宗羲。
钱谦益目光转向他:「哦?太冲有什幺想法?」
黄宗羲眉头微皱,眼神里带着深思:「牧老,学生斗胆,不是不敢写这文章。只是……学生对这法子本身,有点疑虑。」
「疑虑?」钱谦益挑了挑眉,「说说看。」
黄宗羲吸了口气,道:「学生这次进京,一路走来,经过中州、山东、北直隶好些地方。所见之处,北方凋敝,民生困苦,远不如江南富庶繁华。前些日子,蓟镇、宣府边军因为欠饷十三个月闹饷,差点出大乱子……可见,边军困顿、宗室拖累、辽东战事,加上陕晋连年旱灾蝗灾,早把北地拖垮了,元气大伤。」
他停了停,目光直视钱谦益:「朝廷想解这个困,唯一的法子,似乎就是『移祸江东』!」
「移祸江东?」钱谦益脸色变了变,这个黄宗羲.肚子里有货!
「正是!」黄宗羲语气肯定,「陛下把藩王、郡王迁到京师或南方富庶省份安置,看着是减轻了北地负担。可是,这些宗室,尤其是亲王、郡王,陛下真能让他们在江南饿死冻死?绝不可能!他们的禄米、安置费用、修王府的花销,最后从哪来?」
他自问自答,声音发冷:「这些开销,最后还不是要摊到江南的田赋、漕粮上?甚至可能巧立名目,加新税!这不是减负,是变着法子又把北方的负担,转嫁到江南百姓头上!」
他越说越激动:「更别说,那些被准许自谋生路的底层宗室,一旦放开限制,让他们离开封地,他们最可能往哪涌?肯定是更富庶、机会更多的江南!这些人突然没了禄米,又没谋生本事,一下子涌进江南,岂不是又一重负担?地方官府能不管?最后,还不是要江南的百姓来承担这额外的赈济和安置?」
书房里静得能听见针掉地上。顾杲和陈子龙听得目瞪口呆,他们只想到写文章的风险,没想到黄宗羲看得这幺深,直接点出了政策背后的大隐患。
钱谦益脸缓缓点头,长叹一声:「太冲啊太冲,你想的……很深,很对!」
他猛地站起身,在书房里踱了两步,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对大明的一片忠心:
「可北方已经烂透了!边军饿得嗷嗷叫,就是个火药桶,一点就炸!建虏在关外虎视眈眈,山陕的民变眼看着就要燎原!这是朝廷生死存亡的关头!陛下这幺做,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用江南的钱粮,续天下的命!要是北方彻底垮了,边镇大乱,建虏破关,江南就算有金山银山,能保得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