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了定神,深吸一口带着霉味的空气,伸手拿过发下来的试题卷子,慢慢展开。
第一道策论题跳进眼里。
《辽左用兵逾十载,师老财匮,而建虏日炽。庙堂之上,或言凭坚城用大炮,以守为战;或言发精骑出塞,以战为守;或言抚西虏以制东夷。然士卒疲敝,府库空虚,终难竟其全功。兹询尔多士:揆度当前情势,何种方略可为持重安边之基?何种方略可为克复全辽之渐?其各抒所见,详陈以对。》
牛金星双眼紧盯着这题目,看了半晌,嘴角扯出一丝苦笑。
这一题,哪里是考举子?这分明是考阁老,考尚书,考满朝穿红挂紫的大官!这新皇,是真想从草根里挖能办事的人啊。
不过这一题,他牛金星还真会做……牛金星心道:虽然俺不懂啥平辽大略,可俺懂贼流贼!
他磨好墨,提起笔,舔饱了墨汁。
笔尖落下,他心里头清楚得很——建奴?哼,看着占了辽东一块地,可那地方苦寒,打了十几年仗,人丁损失,田地早就荒废了!他们根本种不出多少粮食,养不起那幺多兵!
说到底,他们跟俺老家那些流贼一个样,是强盗!是土匪!
建奴靠抢掠活命,压根不会种地搞生产!大明呢,就是个大庄子,物产丰饶。山贼再凶,只要庄子墙高壕深,护院的弓够硬,贼人打不破庄子,就抢不到足够的钱粮人口。日子一长,山里的贼寇坐吃山空,里头肯定要乱,要幺散伙,要幺就得去别处找食。
到那时,庄子自然就安稳了。
他笔下越写越快:「……故持重安边之基,在于固守。然此固守,非寸土必争之守,乃斗粟必争、粒米不失之守!建虏所求者,非土地城池,乃我大明之财货丁口!故当保民护粮为第一要务!」
「坚壁清野,使敌无可掠!扼要冲之地,凭坚城,置重炮,练精卒,深沟高垒,使建虏铁骑驰突难逞,撞车云梯无所施其技。彼攻则顿兵挫锐,退则惧我蹑尾,欲战不能,欲掠无获,日削月朘,其势自敝……」
「……待其师老兵疲,内衅将生,我则伺隙而动,遣精骑出塞,连西虏为援,断其粮道,焚其巢穴,此乃克复全辽之渐。然此皆后图,目下至要者,在使建虏如虎遇刺猬,虽利爪尖牙,亦无从下喙!」
他写得入了神,那双眼珠子都有光了,仿佛眼前不是考卷,而是辽东那片万里山河。他心里门儿清,这法子,对付流贼管用,对付建奴,多半也差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