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杭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发疼。他摸了摸脑袋,光溜溜的,辫子梳得顺溜。可心里那根辫子,好像总也梳不齐整。袖子里,手指死死抠着一块温润的玉佩,那是他上一次中进士时,父亲亲手给他系上的。
「搜身!」一个尖利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范文程指挥着几个汉人包衣站在宫门口,挨个检查。笔砚、吃食、甚至衣带结扣,都要捏一遍。有个士子带的墨锭被疑心太重,当场砸开查看。
轮到李杭。他递上考篮,手稳得出奇。
范文程翻检着他的笔墨,擡眼打量他:「全州李杭?」
「是,学生李杭。」李杭垂首。
范文程没再多问,挥挥手。李杭躬身一礼,踏入那扇朱红宫门。门在身后合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像关进了一个巨大的棺材。
江南会馆,声音越来越高。
那瘦高举子念到关键处,声音拔了起来:
「……卫道子言,宗室科举,必致强枝弱干,祸起萧墙。试问:大唐宗室,如李孝恭、李道宗辈,出将入相,岂非国之柱石!东汉诸刘,匡扶汉室,岂不如曹魏孙吴?防乱在制度,非在禁锢亲族!」
「好!」底下有人喝彩。
「肃静!听念完!」更多人喊道。
举子继续念,语速加快:
「又言科举乃天下公器,不可轻授。然则,公器之公,首在机会均等!今大明宗亲亦是大明子民,若独禁其科考之路,无异于先行剥夺其争竞之资格,此与公器之本意,岂非南辕北辙?开此禁,非授其官,而是予其机会,使之可凭本事与天下士子公平一搏。如此,方称得上一个公字!」
堂内像炸了锅。
「与天下士子公平一搏.」一个年轻士子连连点头,「道理倒是没错的。」
旁边一个老成些的摇头:「话说得漂亮,可宗室毕竟天潢贵胄,起点不同,如何公平竞争?」
角落里,一个陕西来的士子插话:「额看挺好!谁有本事谁上,总比某些人占着茅坑不拉屎强!」他话糙,引来一阵哄笑,也引来几道不满的目光。他又哼哼道:「这《皇明通报》开了读者评,额们也可以投稿评理是支持卫道子的,还是支持思文先生的,都可以写文章投了去!」
这话又引来一阵议论,不少气盛的读书人已经跃跃欲试了,好像根本就没想过什幺因言获罪。
跑堂的伙计提着大茶壶在人群里钻来钻去,添热水,收铜板,脸上笑开了花。
这报纸,卖得比过年炮仗还火。
昌德宫,偏殿考场。
李杭坐在冰冷的条凳上,铺开试卷。题目只有一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