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者们蜷缩在席位上,听着这些走调的音乐,维系着他们所以为的心智的最后防线,周边的墙体覆盖着一层极其复杂、不断自行微调的谱面,音符赫然都是用一种类似干涸血痂的材质构成,并且,这些“乐谱”明显正在缓慢地侵蚀着载体本身。
这些人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活着,或是濒临腐烂,或是已经腐烂,这都不重要了,不知名的恐惧早已啃噬心脏,只剩素日的“职业习惯”维持着仅剩的求生姿态。
下方湖床的范宁轻轻遥望和招手。
这些扭曲的人和物的遗址瞬间风化、坍塌。
又是几点星光徐徐飘起。
尘世腐坏之物向着月夜上浮,又被行路者召回,凡因爱的感触而变得神圣的,必和解融化,以隐秘的形状流到历史长河的岸下,在此同入睡的影子们行路。
范宁在前方静静地走着,如在策划一场巡礼。
湖床与湖岸存在高差,湖岸蜿蜒崎岖。这是所见。
湖床的纹理本身亦如是,也有落差,也遍布更高的山崖和更低的河床。这也是所见。
范宁低头看路,看着脚下一些更为狼藉的所在,宏伟立柱、残破穹顶、散落的雕像、门的合页的残骸。
那时,后来,新的一批投建的更高标准的特纳艺术院线,都是这种样式,其中有几家在艺术救助事业上做得特别出彩的,在“院线评级体系”中得到了相当高的荣誉。
一片狼藉的碎片中,有一些孩童的人偶——只是歪歪扭扭的,用废弃木料和碎布勉强拼凑出的“人形”——它们保持着坐姿,面部空洞,一些颜色剥落、形态扭曲的小木马和铁皮鼓散落其间。
吉他拨奏出一段简单的循环音型,引出木管组带着些许民间舞曲风格的天真旋律,像是孩子们围成圆圈游戏的歌谣。
湖床上的脱色人偶忽然齐齐掉转方向,面朝范宁。
几缕极其淡薄、几乎看不见的彩色星光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