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稚生脱掉了沾满泥泞和鲜血的鞋子,走出电梯将鞋子放到鞋柜,风衣挂在了衣帽架上,站在鞋柜旁竖起的那一面落地镜前在微微低暗的光线之中沉默地审视镜中的自己几秒,从口袋里抽出纸巾将下腭、侧脸以及脖颈多余的鲜血擦拭掉,被染红的白内衬袖口折起,稍微扒拉了一下有些黏在一起的额发后,对镜子里的「绘梨衣的哥哥」的形象大概觉得合格了,才转身踏着木制的地板走向内室。
来到那扇紧闭的日式推拉门前,源稚生握住隐藏的把手微微用力,锁芯勾拉传来的阻力证明了这扇门的确是从内部锁上了,所以他也没有继续较劲,而是原地正坐了下来,双手轻轻放在膝盖前的大腿上,垂首目光默然地透过推拉门上障子纸后灯光下人影,将自己因为归来之前的「大战」而略微不稳的呼吸以及心情渐渐调匀。
少时,他擡手敲响了推拉门,开口轻声说,「绘梨衣?是我,可以开门吗?」
门内没有传来响应。
源稚生沉默之后微微蹙眉,因为在门后没有往常一样传来《侍魂II》或者《街霸IV》里人物出招时气势磅礴的嘿哈声,这意味着绘梨衣将自己锁在房间里的理由并不是正常人会去联想到的:因为会议很无聊,所以宁愿在房间里打游戏,也不想穿着难受的和服出去正坐半天。
所以源稚生自然会去想别的理由,如果是往常,绘梨衣虽然会对这种家族的会议表现出牴触和不喜,但却从未像是今天一样在实际的行动上表达出「抗争」。
上杉绘梨衣,作为源稚生的妹妹,作为上杉家主,也作为政宗先生的养女,在外的表现或许会被不明事理的人评为「没有自己人格的工具」「蛇岐八家的杀人武器」「美丽却又不自知的刽子手」,在众多的评价之中却从来没有出现过「叛逆」「逆反」等等标签。
即使上杉绘梨衣这个个体在生理特征上已经达到了19、20岁的程度,可在每一年的心理测试上,每一个心理医生对于绘梨衣的评测结果都是,她的心理年龄大概只在13到14岁左右,是一个不明事理的阶段——所以严格来说,硬要是将上杉家主此刻忽然的「抗争」评价为青春叛逆期到了大概也是合情合理的?
源稚生不敢苟同这种观点,或许在心中出现这种观点的时候,便将这个想法掐灭了。
绘梨衣一直都很听他的话,因为他是绘梨衣的兄长。在日本的文化之中,兄长即为强权,为妹系角色所崇拜所尊敬的家中第二大的话语权,其威望只在一家的顶梁柱,也就是常见的父亲角色之下,就算是为母的角色也会在兄长的权威下稍次一名。
尤其是源稚生自诩扮演兄长这个角色,他是基本合格的,无论是他基于世俗眼光标准下的自我批判,亦或是他人目光中的评价,源稚生作为上杉绘梨衣的兄长都是合格的,而事实呈现出的绘梨衣这个妹系角色也是佐证了这个事实。
无论是上杉家主人上杉绘梨衣的意见并不重要,在涉及本家的各种大事上往往都会出现家主投票的环节,一般情况下上杉家的一票其实属于源稚生,源稚生想怎幺做,绘梨衣总是会赞同,而往往橘政宗想怎幺做,源稚生也会赞同,这就导致了蛇岐八家三大姓的三张最重要的抉择票永远都是处于统一的状态,这也是本家在这幺多年以来,之于各种大决策的方向决定上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太大分歧的原因。
今天的会议,也将是一场足以确定蛇岐八家今后走向的关键点,绘梨衣的出席至关重政宗先生大概也在事前嘱咐过绘梨衣这件事,多半也会以源稚生这个兄长的名义劝导绘梨衣听话,就和往常一样跟在源稚生的后面投票就好了,其他都不用多想,投完票就能回来玩她最喜欢的PS游戏。
可现在,绘梨衣并没有如约地出现在会议上,而是将自己锁在了房间里,这就很让人奇怪了。
是自己做错了什幺吗?还是最近因为太忙于处理猛鬼众工厂的事情所以冷落了绘梨衣?亦或是干脆就是上一次会议讨论是否就猛鬼众的首领出动绘梨衣以「诱饵」和「毒药」的身份进行诱杀的事情不满意了?
源稚生坐在推拉门前思考了许久,依旧得不到一个答案,但思来想去问题始终是盘旋在自己做错了什幺的基础上,最终也是得不到一个准确的答案。
门内绘梨衣依旧没有回应,直到源稚生在门外静坐够久,久到他认为时间差不多了,伸出手拉住门把手,悄无声息地震断了内里的木制锁扣,无声将木门拉开,见到了里面对镜独坐的绘梨衣。
在见到女孩的模样时源稚生稍微怔了一下,表情有些莫名,但最终还是无声地叹了口气,起身走了进去。